三日后的一天上午,“坐地虎”刘老四派马二到县城曹公馆预约登门拜见曹尚德的口信,正好曹尚德还未出门,一听说刘老四要登门拜见,喜出望外的对马二说:“马师傅,你现在立即就回府禀告四爷,就说我一直在家恭候,让他马上到来。”曹尚德又简单地向马二问几句银珠的近来情况,就让马二赶快回去了。
曹尚德无论是见到或是听说到刘府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心立刻就会滚烫兴奋起来,有一种无法表述、无法控制的热爱心情。所以,他有着马二前步走、刘老四后步就来到的急切愿望。虽然他并不知晓刘老四来他家的真正目的,但他认为只要是刘府人能来到他家就是一种喜事。他左等右等,从客厅走到大门口,再从大门口走到客厅,就这样来回地转着走。终于在两个时辰后门卫向他报告说刘府人到,曹尚德像迎接县太爷驾到一样的跑了出去,他见到刘老四后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再歉意:“四爷,又劳驾你了,又劳驾你来了……”
刘老四带着两箱重重的礼品从随行人员的马背上取下,然后同曹尚德一起走进客厅坐定,便客气地说:“曹文书啊!你帮我家这么大的忙,按理说我早就应该来拜谢你了,只因家事烦乱,脱不了身,迟迟到今天才来,你不见怪吧?”
“哪里?哪里?帮这点儿忙也是应该的嘛,再说也谈不上是帮好忙,顾此失彼呀,大小姐和军人成婚,也不是我的心意。”
曹尚德说出此话,也真是他的心里话,每当他想到金珠是银珠的姐姐时,心里就不好受,虽然这桩不圆满的婚姻根子不在他,但他也确实在中间扮演了说客的角色,总觉得心里有愧,对不起银珠,更对不起金珠。在金珠出嫁那天,姬一军亲自给他下了请帖,他拒而不去,也在其因。
刘老四说:“曹文书呀!你不应该这样想,我大女儿的婚事是木已成舟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你对我家应该说是‘大禹治水’,你总算是帮了我们大忙,感谢不尽,还能说别的什么?”
“刘四爷,以后有用着我的地方,你老请说了,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就好了!”
“曹文书,令堂在家吗?”
“噢,我父亲不在家,在县府,只我母亲在家。”
“我想问你今年贵庚多大?这么有才干。”
“刘四爷过奖了,小辈不才,沧海一粟,年方二十四岁。”
“爱妻何许人也?”
“不敢当,还未婚娶。”
“那你是小有所定吗?”
“也有,但未能定娶。”
“噢,是这样,那就好。今个我来,一是拜谢你,二是想问问你个人的婚事如何,我想给你说一门亲事,这也是在情理之内的事,是应该做的。”
“那好啊,我首先谢谢你!刘四爷。”
“别说谢的话,都是自己人吗?”
“你想找个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刘四爷,我想先听听您老人家的指教。”
刘老四想啊想啊,想了好大一阵子后,才很不容易地说:“你看我家二丫头怎么样?”
“银珠!”
“啊!你如果相不中,我另再给你选。”
本来曹尚德想而如愿,心里一直咚咚地跳,生怕他说成别的人家,结果说的正是自己的心上人,他激动得“刷”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又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银珠!”
“是啊!是银珠呀!”把刘老四问得也发呆的这样说。
“刘四爷,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总不能拿自己的女儿儿戏吧!”
曹尚德这才理智而冷静地说:“四爷,你不嫌我无能吗?我这个女婿可不一定能当好啊!”
“只要你能相中银珠就行了。”
“刘四爷,我可是高攀了,是求之不得的。”
“那就中了,还不知令堂他们能否同意?”
“这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就去叫我母亲来见过你老人家。”
月度归档: 2020 年 12 月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四章 刘银珠订婚(三)
第二天下午,金珠去看望爷奶后,就到“理事园”找见父亲说:“爹,我回来看看你最近身体怎样?”
“你回来了,我这一个时期还算好。一军回来没有?”
“回来了,又走了,反正他经常不在家也好,我还能多回来看看你们,我刚去过我爷奶那里了。”
“噢,这就对了,你爷奶心里常常挂念你呀!”
“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你说吧,孩子!”
“就是关于银珠的事。”
“银珠怎么了?”
“是这样,爹,昨天我回来和妈在一块闲聊,也看到我妈最近的身体和心情都不太好,就问了问,说起家里事了,她什么都操心,什么都惆怅,那身体能好吗?她特别为银珠的婚事操心,担心再走我的路,先是想在南阳城找个人家,可是一想又觉得路远,近处吧,想来思去也没个很合适的门户家,后来说起县城那个曹尚德时,妈很乐意,说人家还给咱帮了不少的忙,感到人品和门户都可以,离咱家又很近,你认为怎么样?”
“这人家是行,还不知道曹尚德婚娶没有?”
“没有,这是我听一军说的。”
“那咱也没法先找他家说呀,等他们找到咱门上再说吧。”
“爹,这婚事可是不能等人家找上门啊!人家咋能知道我们同意和他们结亲呢?再说,这好人家说亲的多,说不准人家一会儿就把亲定了,好条件难遇,还是咱家想法找找人家吧!”
“咱找?向他们求婚?那不就失了我们大刘府的面子了吗?”
“爹,可不能这样讲,在这种事上,无论谁先找谁都不为失面子,只能是证明互相看得起,互相尊敬罢了。你没看书上写的,皇亲招驸马,不就是到处选婿求婚吗?你没听人们常说:一家姑娘百家挑,那就是女方主动找男方的,如果让男方找上门,你还有什么可挑的呢?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说咱这样做,爹,曹尚德给咱家帮忙,我们还没有去道谢人家哩吧?”
“没有。”
“那正好,你就借着以道谢的名义亲自出马说起婚事,如果他家同意就立即定下来,你当场就可以表态。”
那就过一段时间,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爹,这事可不能拖呀,拖久了,人家要是另选定了亲咱就没法子了。”
“行吧,唉,爹我这真是老了,现在也分不清个明白事理,就听你的吧,过两天再和你妈商量一下就去。”
“越快越好。爹,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没有我就走了。”
“一军又不在,你就多在家待几天吧。”
“中。”金珠应声走出房间,向妹妹报告好消息去了。
金珠高高兴兴地快步走进“青竹园”妹妹的门口,正欲敲门,转念一想,今天我要逗逗这个小丫头。她有意提高声音,喊道:“屋里有人吗?”
丫鬟媛媛开门走出来,一看是金珠,便说:“大小姐,您回来了,快请进吧,二小姐在屋里写作呢。”
“媛媛,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找二小姐说点儿事。”金珠支走了丫鬟。银珠正在低头写作,听到说话声,问道:“媛媛,是谁来了?”
金珠轻手轻脚地走到银珠的背后,双手蒙住妹妹的眼睛。银珠胡乱地把毛笔放下,用手推着蒙她眼的手,大声地叫喊:“是谁呀?松开吧,把我快给急死了!”
金珠拉长声音:“是谁呀!我是曹尚德。”笑着松开了手。
“坏姐姐,莫不是咱爹同意了?”
金珠马上把脸呆起来说:“咱爹没有同意。”
“那你还拿我开什么心呢?”
“正因为咱爹不同意,我才跟你开心的,同意了,就不和你开心了。”
“那咱爹是怎么说的?”
金珠编出假话,学着父亲粗声粗气地腔调说:“曹尚德不是个好人!我不能让女儿嫁给他。”
银珠叹了一口气,哀伤地说:“唉!不同意就算了,这也在我预料之中,都怪我的命不好啊!小时候一个算卦的给我算命,说我尽管双手为旋,只能是二十五岁以前有福,二十五岁以后命运难卜。为此事,咱奶还把人家算命先生给骂了一顿,看来是应照的。我刘银珠生在这‘九园’之中,恐怕还要落叶于此哦。”
金珠听着妺妺认真而伤感的语调,实在是憋不住了,“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傻丫头,咱爹同意了。”
银珠气得拿起毛笔,撵着姐姐要给她画黑脸……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四章 刘银珠订婚(二)
晚上金珠到银珠的房间,把丫鬟打发走后,金珠坐下像审堂一样,周吴郑王地问妹妹:“银珠,自从姐出门后,你想过你自己的婚事没有?你打算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姐,你猛然问个这干什么?你这次回来就是单为了找我问这事吗?还有别的事没有?如果没有,请回到你房间去休息。”
“银珠,你怎么对我是这个态度呢,我回来主要是为看咱爹妈、爷奶的。问这事是今个和咱妈说起了你,妈为你很操心,本不想让你早嫁出门,想让你在家多待两年,可又怕到时再走我的路子,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我来不是和你争嘴的,是想和你商量商量,问问情况,征求你的意见,看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当姐的不为你着想,谁为你着想?看你这烦心的样子,是咋回事了?”
“姐,不是我有意对你烦,我不愿提这方面的事。即使我好好的向你说出想找什么样的人家或不想找什么样的人家,这都是无用的,咱爹好像是阎王爷,咱妈是太师奶,咱奶又是皇帝他妈,咱这一家都在管着我,我能想怎么就怎么吗?我能当自己的家吗?这婚姻大事历来是父母做主,只有走着说吧,爹妈无论如何的亲娇,但在婚姻上是不会让步的,别费心思了,你不是也当不了自己的家吗,末了嫁给个当兵的。”
“银珠,我的事已经过去了,都成老黄历了,你就不要再提了,现在是说你的事,我听咱妈说,县城有个叫曹尚德的和你见过面,这人怎么样?”
“怎么样又如何?咱爹妈也不会同意。”
“这可不一定,人都在变化,一个时期与另一个时期的想法都不一定会一样,也许会同意呢。”
“姐,你说此话当真,是不是咱妈已经有意了?”
“傻丫头,露馅了吧!给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和他有约了?”
“姐,你不要逼我吗,我只不过是对他印象挺好。”
“那他说过娶你的话没有?”
“哪能到这个程度呀,反正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互相谁都知道。”
“哦!我懂了,也就是你已经喜欢上他了,是不是?这就是说他是个没完婚的人了。”
“那当然啦!我们认识时,他才二十岁。”
“那你们认识多久了?”
“四年多了。”
“鬼丫头,这么多年了还在保密,连姐姐都不信任了,也不告诉我。你能不能向我说说你们是咋认识的?”
“姐,请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实在不想向任何人再提起这场事儿了。”
“那好吧!我也不强求你。他说过没有什么时间来咱家求婚?”
“没有,原来我想,人家就是来求婚,咱爹妈也是不会同意的,所以从未提过此事,我终日都在为这事发愁,你可要给我出主意帮帮忙呀!”
“求我了吧,开始问你还横我呢!姐我来找你、问你,不就是为了帮这个忙吗?”
“姐姐,你真好!”
“别给我说好听话了,咱俩好好商量商量,认真合计合计,想想办法,让咱爹同意就行了。”
“姐,我是没什么好主意,就靠你啦。”
“银珠,我是在想,让他来咱家求婚、还是咱到他家说亲好?”
“那当然是咱家到他家去说亲好。”
“为什么?
“因为人家首先怕咱家不同意,如果咱家找到他们门上说亲,保准一说就成。”
“你真的有这个把握?”
“咳!只要你能保证让咱爹妈同意,我就能十有八稳的让曹家同意。”
“哈!真的?”
“嗯!”
“那好吧,我先做咱爹的思想工作,至于有多大把握,我可不敢向你保证,咱妈是没什么问题的,我有把握。”
“谢谢你了,姐姐。”
“你先别谢我,你急也没用。”金珠带开玩笑似的有点耍笑妹妹。
银珠为此把金珠推倒在床上说:“姐姐你坏!姐姐你坏!”两个人戏耍了一阵,就睡在了一起。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四章 刘银珠订婚(一)
又一个深秋来到了,刘金珠和姬一军的婚后生活就像这秋天的气候一样,凉凉爽爽的。
一军经常忙于军务,很少在县城家里留宿,常常到家打一卯、看一眼金珠就回团部了。金珠对此也习以为常了,她总说:“这个家是一军的瞭望台,看一眼就离去。”
日复一日,金珠对这个新家庭生活由起初的新鲜、激动逐步地觉得平淡无味,特别是感到婚后的生活同没出门嫁人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又多了个有士兵站岗和娘家一样的家,有丫鬟佣人侍候、出门有人跟、在家有人管的不自由门庭。
金珠隔三差五地回娘家一趟,今天又冒着寒意回到了家里,同父母团聚。
这次回来,她猛然觉察到母亲的气色不好,显然是身心不佳。同时,母亲也好像看到了女儿不喜悦的神态,上前拉住金珠的手说:“孩啊!妈知道你心里苦衷说不出来,一军经常不在家,你活像守寡一样呆在那里,妈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可也没办法,只有苦了你。妈的年岁越来越大了,想的事也多了,不想也不行,这心事就越来越重。你的婚事是我头桩的压心事;第二桩压心事就是你二哥,他常年不回来,偶尔回来一次也不和你爹、我俩说句话就又走了,你二嫂经常在娘家住,这都成个啥样子?你爹也老了,这么大个家都压在他身上,千窟窿万眼睛的事多得很,这不,今年土地收成不好,老佃户们都缴不上租,还要借粮吃,而且一个一个都在病倒,办丧借钱、借粮,前天来三个,昨天又来两个,你爹不给借,他们跪地不起,硬是昏过去,我看着太可怜,就偷偷的都给他们些钱。早几天县政府派人来催交军粮,你说,这事都是你爹一人管,这么大个家,到现在也没有个好帮手,就你六叔还能替你爹办点事吧,两个多月了,病倒在床上,多么的惆怅人啊!你大哥呢,就别提了,一点儿也不管家里事,就会教个书,时常三五天也不来家,你大嫂也不满意,总在我跟前嘟嚷;我这第三个大心事,就是你妹妺银珠的婚事,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想叫她在家多呆二年吧,又怕她走你的路,现在也没个合适主,本打算让你二哥在南阳城给她找个人家,可就是和他说不上话,你出嫁的那一天,他连个照面也不和我打,给你送到县城,像火烧眉毛一样,连家也不拐就又走了,唉!指望不着他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啊,现在变坏了。金珠呀!妈是发愁这个大家族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妈,你不要想那么多,这人都是走着说着,没有过不去的马鞍桥。我这不是很好吗,丈夫不在身边还自由点,回来看你更方便。二哥他已经是大人了,你别想他的事,指望不了他就不指望,让他自己闯江湖吧!你没听人家说,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别管他了。大哥教书不是也很好吗?你有时操心也就太多了。还有,这个家几百口子人,你能操得完心吗?净是自找苦恼。”金珠倍加关切地责备自己的母亲。稍停一会她又说:“妈,关于二妹的婆家问题,我倒是同意你的意见,该考虑找了,但我不同意找到南阳城,城里人并不一定都好,看和我二哥一起同来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坐站不稳,流光滑皮。再说南阳城毕竟距家远一些,我这以后跟一军到哪儿也没个准,部队若是开走,说不定我也得跟着去,二妹要找婆家离你近一些,我走远了也放心,你说是这样吗?”
“孩子,你想得对,可近处哪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呀!”
“哎!妈,我想起来了,我听一军说这次咱家没进驻军队还是县城那个姓什么的文书帮的忙,听说人长得挺标致,他父亲是县府干什么大事的,这个人不是还到过咱家几次的吗?有一次还把咱家的青竹挖走一棵呢,他家可是和我们门当户对啊!”
“噢!你说的是那个曹尚德吧?”
“对,对,就是他,听一军说我们的婚事成,还有他一份功劳呢,娶我那一天,一军曾去邀请他,但他说公事紧就没到。”
“唉,这也难说,不知道他为啥对咱家好。可是,人家门庭高,大小伙子相貌堂堂,该不是早就娶亲了吧?”
“妈,我好像听一军说他没有媳妇。”
“那还不该定亲了?”
“那也不一定,像他们这样的家,男孩在外边求学,都定亲晚。哎!咱先想办法打听打听他家不就行了吗?”
“咳!你别着急去打听外人,你先去问问你妹妹就知道了,你妹妹见过他,还和他在一起说过话呢,我把这个事差一点儿忘了。”
“妈,你说银珠见过他?”
“是啊!那还能说谁。”
“那我咋不知道呢?”
“给你说这个干啥,还是在你妹妹屋里见的面,是你爹遇上的。”
“这个死丫头,这事连我也不告诉,看我不骂她个啥样子再说。”
“是过去的事了,你还跟她算个什么账,那是曹尚德视察咱府时随便走进去的,也不是事先认识约好的,不要再提这回事啦。”
“好吧,妈妈,我不再追究了,我可以借着他们见过面这回事,问问她对曹尚德的看法和印象如何?这总可以吧!”
“中,中,就这样做,还是闺女好哇,能和妈坐在一起说说知心话,这世上大概就是母女最亲了吧!”
“是啊,妈妈,你没听人家常说:女儿们是爹娘的心肝,还从没听说男儿是爹娘的心肝,娘对男儿最多是叫声宝贝,这宝贝是可要可不要都行的,可这心肝不要就没命了,你说是吧,妈妈?”
“是啊孩子!是啊孩子!你说得真对。”娘俩开心地笑了起来。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三章 刘金珠出嫁(四)
姬一军和金珠在士兵们的帮助下,来到了团部给安排的住房。由于房子有限,一切都比较简陋,只有间客厅和卧室,客厅放的都是单桌单椅的,卧室里只放了一张加板的单人床,床上放着四大件:铺着一个军毯,放着个枕头,一条白被单,挂着一张蚊帐,全是军用品,因为姬一军从没有打算过让妻子在这里住。八月底的天气,虽然已进入初秋,但气温还是很高的,这里由于是山河气候,白天的太阳依然把人射得发烧,到夜间方才凉爽。
夜,已经很深了,姬一军仍然发呆地看着这张床该如何的睡?金珠坐在床边低头不语,一军没有办法地说:“金珠,你睡床上,我到客厅睡在桌子上。”
“那会行?这里蚊虫太多,一夜该不把你吃了?咱们就挤在一起吧,各睡各的,你怕个啥?”
一军有意拖长时间和开导地说:“金珠,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哇,你讲吧!”
姬一军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一个令人感叹的故事。那是在我们的家乡,一个和我们临近的大村庄,这个庄里有两户人家各有一个男孩子,一户的男孩子年龄大一些,另一户的男孩子年龄就小一些,年龄大的男孩家里很富,年龄小的男孩子家里就穷些,他俩是一个私塾先生教的书,虽然家庭、家教不一样,但是,这两个孩子彼此之间很要好,非常义气。他们都到了婚娶的年龄,东村有一户财主家的姑娘,长得非常漂亮,经人介绍将嫁给这个富家的男孩子,这当然是门当户对了。可是,在快要临近迎娶的时候,富家的男孩子突然向他父亲请求不娶了,借口说是这个姑娘爱上了他的好朋友,而且千方百计地劝说他的父亲要帮助他的穷朋友完婚,他父亲出于对儿子的怜爱,就拿出了钱财资助了他儿子的穷朋友娶了这个姑娘。富孩子由于和这位姑娘曾在早先邂逅相遇过,他很是爱她,可又没有与她完婚,而是送给了朋友,所以心里很痛苦,一直丢不下这位姑娘,也不另选婚娶。而他的穷朋友完婚后,虽然房有、田有、美女在身边,可心里一直不好受,从迎亲的那一天起,他像得病一样,心里堵了一个疙瘩,感到夺人之爱非君子。他设身处地的反复在想,如果,我要是他,心里该是何等的难过啊!因此,他把娶过来的新娘子作为自己的爱妹,从未触动过她的肉体。几年后,他在富朋友给予的帮助下,自己也发了家,另娶一妻。这时就把原先娶过来的那位名义妻子用八抬轿送回到他的富朋友家里。”
“这是真的吗?你该不是这样吧!”金珠猛问一军。
“天不早了,睡吧!”一军撇开了话题。两个人脱鞋上床和衣而睡。
双人一枕,两人各侧身子面朝一方,背对背,小小的夹板床,中间还留了一道宽宽的缝隙,两人的身子都是一半在床边,悬身而卧,各自努力闭住气,似睡非睡的合着眼,不管是谁稍不留心碰到了对方,都像触电一样的收回。就这样,直到拂晓刘金珠这位从没有同男人睡过的“大千金”,心潮难息,加上凉风寒意,她不由自主地动一下身靠近了姬一军。姬一军这位时年二十六岁的青春小伙子,又何等无爱呢?他屏住气,装睡不醒,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按住小腹肚下部,直到军号一响,便速速起了床。
吃过早饭,姬一军想,再也不能忍受这夜晚之苦了,他决定立即将金珠送回县城。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三章 刘金珠出嫁(三)
第二天清晨,姬一军骑马带上“夫人”,这次是把金珠抱在马前鞍坐定,他坐在她的身后拥挤着,在三名士兵的护送下奔向蒲山。一路之上,刘金珠饱尝眼福,她目不暇接,浏览八方。
骏马奔驰,刘金珠的心激激动动,她从未想到过婚后自己竟成为马背上的千金,好笑人生多奇妙。在疾速行程中,她胸荡情波,暗暗云诗独自曰:
君催骏马携一淑,
痴痴呆呆行在路;
欲情求君且慢步,
可奈迟迟说不出。
抬头仰望高天在,
低头一瞥影无踪;
左看右看风不见,
单是马上一对鸳。
忽然,姬一军“吁”一声拉紧了缰绳,收住了马。军营门口站满了迎接的官兵,团长张玉玺同妻子早迎候在门外,碧云上前扶金珠下了马,他们夫妻俩直接把金珠接进了自己的住处。
张团长忙得团团转,走走、站站心不安,他在想,如何给他们做好饭。妻子碧云心地善良,千方百计地使他们满意。
中午用饭时间到了,士兵们把好酒好菜摆满了桌。大家坐定,张团长和妻子说了一番祝福话后,张团长首先端起斟满酒的杯站起来说:“一军、金珠,大哥我祝你们新婚愉快幸福!我先干了。”
姬一军紧接着说:“我们一起干!一起干!嫂子,快把酒杯端起来呀!”
“好!好!”这时的桐碧云看金珠看呆了,她细端详着金珠,面前呈现的是美玉,是金花,不觉在心里感叹:“好一个美女呀!玉玺的爱从何来?我算是明白了。”迎亲的那天,由于人多,她根本就没有看见新娘子是什么模样,又弄不清是为什么自己的丈夫不让多待,就匆匆忙忙地拉她直奔团部驻地。
张玉玺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他只斜视了一眼金珠就不再看了,而连饮三杯酒后,语不多出沉闷一时,仰脸说:“喝!”
姬一军在饭桌上一直向团长劝酒,并一再向他们夫妻俩表示感谢地说:“大哥、大嫂!我和金珠喜结良缘,全是承蒙兄嫂你们的关照,我姬一军终生难忘,要感谢你们一辈子。”说着端起了两杯酒,递给团长和碧云说:“请喝下这杯酒,小弟敬你们了!”张玉玺又一饮而尽。
桐碧云看着丈夫一直来而不拒,痛饮不止,就向姬一军说:“一军小弟,你大哥喝得不少了,不要让他再喝了。”
“没事的大嫂,大哥的酒量我知道。”
“是啊,多喝点也好。”张玉玺意中有含的这样说。
刘金珠坐在一旁,不知如何做是好,虽然出门前家里人曾详细告诉过她酒桌上的礼节套数,但她还是碍于面子,张不开口,一直抱住张团长的宝贝女儿小晶晶逗说玩笑。最后,还是在一军的暗示下,她才站起身来端上酒杯,正眼看着张团长和他的妻子,非常恭敬诚恳地说:“大哥、大嫂你们费心了,请饮下小妹这杯酒。”这句话甜在了团长的面上,也苦在了团长的心里,他举杯痛饮,两眼盈泪。因他认为终于得到了“千金”的正眼一视、正面一言的厚待,真是不容易啊!他为此心满意足了。
酒足饭饱后,姬一军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而且天色不早了,提出回自己的住处。临走时,小晶晶已经和金珠玩熟了,哭闹着说:“我不让新娘妈走,我要新娘妈在咱家住,我要新娘妈……”不停叫喊,一个士兵立即上前把她抱走了。小晶晶喊出的话,除了刘金珠没什么深的意味感受外,他们三人都在脑子里无形的转了转圈,对张团长来说是一种刺痛心肠的回味思索。
姬一军和金珠走后,张玉玺酒发脑晕,像架云似的一头扎在了床上。酒醒后,他一直沉闷不语,妻子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玉玺,让金珠到咱家来住住吧,我是同意你看到她的,这是早就答应过你的事。”
张玉玺看到妻子如此般的怜悯自己,非常温和、感动地说:“碧云啊!你不了解男人的心,爱上一个人,不但没有得到她,而且又把她亲手送给别人,你知道这是多么的痛苦吗?同时,给她付于重金,而且还有一颗比金子更重的心,然而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这又是一种何等的苦啊?她同你不一样,因为你已成为我的妻子,我们有了孩子,我们的爱是终生的,我们的爱谁也打不破,谁也带不走。但我脑子中的另一个爱,而且,这个爱现在是摸不着的爱,这决不是一个人随意的承认与不承认的事,否则,就是假话。正因为如此,我现在爱她爱得非常痛苦,我爱得既不想占有她,也不想看到她,我要离她更远些,你知道吗?你懂不懂得这种爱是什么滋味的爱,是什么样的爱吗?”
“玉玺,你该不是心理变态患了病吧?”
“碧云,你不要说了,我会克制住自己,我的脑子很清醒,只不过你不了解男人的爱罢了。今后,不管在何时何地,无论在何人面前,都不要提起一军、金珠我们之间这场爱的戏剧化,好吗?你要向我发誓!”
“好,我发誓:我丈夫心里藏着个刘金珠,但又很爱我,我永远不向别人说,包括我的女儿在内,如果我要是说出去,就让天打五雷轰我……”说到这里,张玉玺猛然地扑向妻子,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捂住了她的嘴。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三章 刘金珠出嫁(二)
新婚之夜,初次相识,气息悠静,心中忐忑,红烛闪烁。这对于男女婚配初入洞房的刘金珠来说,既是奥妙,又是平淡。她想,无论是北风吹,还是西风刮,人生如梦,苦甜都是情,我却有情陷无情,只好听天由命。所以,她没有紧张也没有激动,她依坐在床边,瞄看一下端坐在对面椅子上踌躇不安的丈夫,扭头又面对红床、碧纱,一无触动,默默地沉颜静坐着。
姬一军双目望着面前这位端庄、秀丽的姑娘,不觉是一种美妙的、触目动心的领略,这时他才回味到张团长为什么一见就想娶她的原因。今夜良宵,这也是他第一次的尝试,他既没有奢想过自己一日能成为富翁,更没有梦想过一夜置身于面前的就是自己的妻子,是一位大家闺秀——绝代佳娇。他焦虑,如何才能打破面对僵局,而正视现实呢?想来思去,最后,终于冷静地振作起来了,他以一个军人的准则,用无声命令,坚强地征服了自己,很客气地向新娘说:“刘小姐,咱们在这美好的夜晚,能说说话吗?”
“好,你说吧!”
“刘小姐,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这门婚事从你全家到你个人都是不同意的,可以说是我强迫把你娶过来了,我心里一直不是滋味,但毕竟已是事实,一切都晚了,你就想开点,顺其自然吧,我是一个军人,是读过书的军人,是一位国军的军官,在战场上我很坏,但是,我有我做人的原则,就是不欺侮良民、良女。因此,对于你也是同样,我娶你是个错误,但为了不给你心灵上增加痛苦,我决心做到不占有你的清白身子。从现在开始,对外人讲我们是夫妻,但在实际上,我们要以兄妹相处,各居一室。刘小姐,你睡吧,一天也够劳累了,我这就走,我早已在隔壁书房把床铺安排好了,你不要怕,放心地睡吧。”姬一军说着便起身离去。
丈夫走后,金珠上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在她想来,这人真好,完全可以说成是传奇人物了,难道,莫非是观音菩萨保佑了我吗?
刘金珠受爷爷、奶奶的影响,是一个大脑中有神意的圣徒,在娘家她的绣房客厅中间桌子上敬放了一尊金质小观音菩萨塑像,她像命根子一样爱护,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点上三炷香,插在精致的银质香炉里,然后,双手合并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嘴里还要默默地祈祷着保佑平安。今天,临上轿前,她还郑重地点香作拜后才出门上轿。临走,她嘱咐家人把菩萨包好,装箱带走。所以,她想,丈夫做好人,又是菩萨显灵了。
第二天,姬一军带着妻子刘金珠到老团部和同事们的家里一一拜见礼谢。走一处,吃一处,到一处,玩一处,处处受尊敬,处处受欢迎,金珠感到丈夫是一个很受人爱戴的人,不觉从心里感到满意和喜悦。同时,所行所看,所见所闻,对于她这个未曾见过世面、从未接触过外界人士的大家闺秀,显然是耳目一新。由此,她从一个长久的、固有的旧思想封建家族境界里猛然逾越到一个崭新的、从未有过的新世界,感到生活新鲜多彩,人生是多么的美好!
这天,姬一军又带上金珠同他的士兵们一起到西山打猎,这又是一番情景。一军把金珠抱上马,自己坐在前边,金珠在他身后。刘金珠第一次含羞地抱住了男人的腰,在奔驰的马背上,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情爱,全身像从滑梯上滚落下来似的,心醉肉麻,她想哭也想笑,竟晕眩得不知是何?向后看,一大帮土兵紧跟在身边,人过马飞,好一派风野情趣!向前看,树倒物短,一闪而过,好一派激进地向往。她在想,难道这不就是人生的天伦之乐吗?
当他们进入山间林处,野藤缠绕路难行,奇花万姿像彩虹,特别是那成群、成群的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四处跑窜,更使金珠惊叹。
一军把马拴在树上,右手举枪,左手拉住金珠,轻轻地、慢慢地走动着瞄准野兽。这些举动,都使金珠感到无比的刺激和快乐,她第一次地尝试到男人是有着不知如何的、无可抗拒的磁性,刘金珠感到幸福、愉快……她正在极度地兴奋思索中,姬一军突然对她说:“金珠,你在这儿等我,不要动,我到前边把那只山鸡给你提回来。”
一会儿,枪声过后,士兵们和一军提回来一只只野生动物,有野鸡、有野兔、有飞鸟等,便满载而归。对此,刘金珠既感到怜牲胆怯,又感到新奇有趣,总之,她有说不清的非凡,道不明的怡然。
第三天,刘府派人把金珠接回门。她回到娘家都把她看成好像是刚从刑场上解救出来似的,家人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她的爷奶、父亲和姐妹们看到她和她见到他们一样,如隔三秋,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大家都细端详着她,看她容颜未变,身未修,仍旧和在家一样的模样,而且精神更加焕发,红润的脸上隐露着喜悦,也没有丝毫的羞感和怯意,并且话也多起来了。彭夫人看到女儿如此般的姿态,就转悲为喜,高兴起来,畅谈她走后三天府内的事事非非。
刘银珠对姐姐回来后的状态不以为然,她把国军里的军官看得很坏很坏,她总认为姐姐是以乐掩苦,是哄全家人的,假装着高兴,就很不客气地问金珠:“姐,你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告诉我,到底那个当兵老粗欺负你没有?”
“没有啊!他对我是很好的。”金珠回答这句话,确实是完全出乎于银珠的意料之外。
自从金珠出门后,银珠夜夜难以入寝,她一方面担心姐姐这桩不满意的婚姻该如何应付得了这新婚的场面,该是如何的受欺受苦了,因为她认为当兵的都是无知、无情、不讲道理的人;另一方面,她也苦苦地思念曹尚德,想到她自己的婚姻将来又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她总想,姐姐回来一定是满腹的苦水倒不完,却哪知一句不满意的话都没说。银珠气得冲着金珠赌气地说:“哼!刚过门三天就卖姓了,人呀,真是不可思议啊!”
“好就是好吗,总不能编假话说人家的不是。”金珠回敬妹妹这样说。
“算了,算了,他是牛郎,你是织女,是天生的一对、地配的一双、你们是相亲相爱、难舍难分幸福的一对,可以了吧!”
“看我不撕破你的嘴!”金珠跑着撵着打银珠。
刘金珠在娘家高高兴兴、欢欢快快地度过了四天,这时间好像是一闪而过,丈夫姬一军便来接她了。
姬副团长带了重重的、厚厚的礼品正式参拜岳父、岳母大人。当他来到岳父母面前时,他们才算真正地看清了这位姑爷的面目,刘老四扭头悄悄地对妻子说:“她娘,你看他长得多么的有派头,真像个大军官啊!”银珠在旁边听见了带着调皮不满意的模样,对着她的父母把嘴一撇,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走去。
姬副团长把名义妻子接回县城后,已是晚上时光,他们吃过饭,一军向金珠说:“刘小姐,明天我准备带你到蒲山新团部去看看,那里的住处早已安排好了,只是咱俩没法住,到时再说吧,咱们主要是去拜见一下团长夫妇。这里吗?所有佣人都留下,我再派几个士兵守护就行了,明天一早咱就走,行吧?”
“行!”金珠很顺从地答应了。
“那好,收拾一下随身衣物,你就睡吧,我也去休息了。”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三章 刘金珠出嫁(一)
八月二十三日,是选定婚娶刘金珠的吉日,姬一军在张团长的威逼下,没有接到“父母”的来信,也只得迎娶了,这实属迫于无奈。
张团长很理智,没有把一军在军营所在地的新房安置在距自己住宅近的地方,而是安置在山根的西部,离他的住宅和团部都有很远的距离,这是出乎他妻子的意料之外的。他妻子桐碧云曾建议把一军娶妻后的军营住所,安排在离他们住的地方要近些,想投丈夫的心意,但是张玉玺却坚决地反对说:“不行!”
这是桐碧云无法理解的一桩事。
刘府在山庄“避暑”的少男少女、爷奶们借金珠出嫁的音信全都回府了。
银珠比去时跑得更快,她听说姐姐准备出嫁,提前乘马车回来了。当银珠知道姐姐这桩婚事是出于逼迫无奈,她也很生气,深知姐姐为了顾全这个家,非常委屈。她自从山庄回来后一直同姐姐吃住起居,形影不离,想多多陪伴和给以宽慰,但她姐姐始终没有喜颜,一直沉默不语。
刘金珠在这个大家族的姐妹中排行第九位,本家族内的人称她为“九小姐”,外面的人都是对刘老四的亲嫡而言,称之为“大小姐”,反正叫什么都是她。银珠在大家族中排行是第十二位,在府内都称之为“二小姐”,把十免去了,因为刘老大的二闺女在刘银珠还没出生以前就出嫁了,因此在这个府内好像不存在她似的,凡一提到二小姐,那肯定就是指银珠。
刘金珠今天就要出嫁了。一大早,全家人都忙上忙下的,像过年一样。
金珠的叔伯婶子、姐妹们都成群结伙的向她问好,帮助料理嫁妆。
银珠一直未离开姐姐的身边,协助办理细微事项。
她们的奶奶拄着龙头拐杖也来到了,一进屋,就拉住金珠的手说:“我的小九孙女啊!你今天出门走哩,奶奶我这心里不好受啊!咱祖宗八辈就你一个闺女进军营当媳妇,去受苦,奶奶我死不瞑目啊!”说着,眼泪直往衣襟上落。
“奶奶,你快别说了,嫁给谁也是嫁,只是孙女走了,就不能再孝敬你老人家了,你要多保重,我只要一有空,就回来看望你和爷爷。”金珠越这样说,她奶奶就痛得更狠。
银珠怕奶奶过度悲伤,就赶快说“我的好奶奶,你就别难过了,姐姐走后,不是还有我吗?还有我那么多未出嫁的姐妹们,如果走一个你就哭一次,到走完的时候你把眼睛就哭坏了,那就永远看不见我们了,走吧!我送你回‘太上宫’去。”银珠和几个丫鬟搀扶着老太太走出房门。
金珠的母亲在女儿出嫁的大喜日子里,却是卧床不起,她为女儿不美满的婚姻而伤心悲痛,昨天晚上还和两个女儿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她那被针刺一般的心碎得无法收拢,她无法用悲哀的面目来面对这个大家族送女出嫁和迎亲队伍人们的喜颜,她无力站起来,更走不出门去目送自己的亲骨肉娇生的女儿。可想,该是何等的痛苦啊!
金珠出嫁的聘礼,是团长张玉玺一手操办的,高贵得不可想象,是这个大家族前所未有的。金子一百条,绸缎一百匹,手饰一百件。
刘金珠出门陪送的嫁妆更是罕见得出奇,是这个大家族世代出门姑娘中都不曾有过的。划拨良田五十亩,在县城内建盖新居五十间。这就是她父亲刘老四的心计,说法是:双五加零为百,愿女儿和女婿白头偕老。还有铜床、玉桌、檀香木柜、金丝被褥、绸缎衣料,整整装了十辆大马车。
中午太阳稍偏南时,迎亲队伍像是皇帝出宫一样浩浩荡荡开进河村。
张团长和桐碧云亲自来迎接,姬一军身披红彩胸插花,三匹骏马在前跨,八顶花轿中间压,轻骑两排后尾踏,六班响器两边哒,鞭炮齐鸣响啪啪,乡村百姓人人夸:“这起嫁娶顶呱呱!”
刘府管事人忙得鞋掉帽歪,不可开交。在鞭炮声声中,粉面泪迹、头插金花、身披红纱的刘金珠在姐妹们的搀扶下,撩裙上了第一顶花轿,送亲的长辈和姑嫂、姐妹们都各自上了其他的轿子,她的两个哥哥和送亲的人们也都上马、坐车一同送行。就这样,这位“千金小姐”在如此排场中泪痕斑斑地离开了她这富豪的门庭,结束了她二十多年的大家闺秀生涯。
车、马、人、轿一路鞭炮响,威威风风震四方!经过一个小时的行程,便开进了县城的新居。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二章 曹尚徳智转危机(四)
第二天一大早,曹尚德整装上阵,胸有成竹地提前赶到张团长的公寓,这时,张玉玺正准备起身往团部走,正好被堵截在客厅里,他的夫人也在场,相互之间客气一番,曹尚德就开始说刘府的事。
曹尚德也真是非常会事,很会说话,一开口就说:“张团长,我是来向你报喜的!”
“什么喜哟?”
“您别着急,听我慢慢给您说嘛。昨天我因公务到河村刘府那里,刘府还多少跟我们家有点亲戚连带呢。我一去,他们都说起大小姐要嫁给军人的事,不很乐意,说是终日跟着军队担惊受怕的不安全,那可不行。这时,我就赶紧向他们解释说:随军家属多着呢,人家都很好,又非常的阔气,军官太太吗,都照顾得特别好。”
“是啊!是啊!太太们都非常安全。”张玉玺抢着说。
张团长的妻子也插话说:“这些年我一直跟着我们玉玺生活,终日东西南北地跑,这不也很好吗?”
“是啊,经过我多方劝说,他们终于同意了。如果人家真的不同意,那咱也不好办,硬逼就不恰当了。再说刘府是有名望的富家,若坷坷陌陌的不顺当,说起军队当官的逼名门闺秀婚嫁,那名声可不好听了,影响军威啊!”
“对、对,太感谢曹文书了,真是考虑得周全!”张玉玺说。
“张团长啊!还想跟你商量个事,也是从军队的角度出发,只要你同意,这说明我这个当文书的小官在你跟前面子大。”
“曹文书,你说到哪里去了,别客气,请讲吧。你给兄弟帮了这么大的忙,只要是你说出口的事,兄弟我能办到的,有求必应,我这个人虽然长处不多,但在朋友中我很讲义气,你就大胆讲吧!”
“是这样张团长,关于你部队进驻河村的事,我有些想法。”
张玉玺惊奇地说:“喔!你快讲讲。”
“河村作为进驻军队并不是好地方,一是从战略地位上来讲,易攻不易守,地方小,像一个罐子,处于被打地位;二是这个村寨住的大部分是穷佃户,没什么油水,就刘府一家富,又是你弟兄团副的亲家,士兵们如果乱来,咱们怎么交待?你总不能一直盯着你的兵们吧!这第三嘛,在这个地方你没办法练兵,没有大场地,这也算是个大问题吧!另外,这寨内没有店铺,生活条件非常不便利。”
“是啊!玉玺,这地方咱不能去、多不便利。”他的妻子这样说。
“曹文书,按你的意见该是如何办?”
“我知道,上峰让你团撤出县城的命令已经下达,所以,我建议你团应该安扎在蒲山根下,那里有一个像别墅一样的驻地,这个地方原来是县府的保安团的营地,后来保安团驻进了蒲山店街,这里就成为了存放保安警械的库地。此处有山、有水,风景好,白河从山东头流过,冬暖夏凉,离蒲山店街又很近,想买什么东西也方便。那里还有靶场,有广阔的平地,吃喝用资源都丰富。”
“玉玺,我同意去那里,山青水秀的地方多好,比哪里都强。”
“让我考虑考虑,再商量商量,报请旅部,晚上答复你。我赶快到团部去还有紧急任务。”
“那好吧,张团长,我先走了,你晚上派人给我捎个信就行了。”
“好!不送你了,我这也走。”
张玉玺拿起公文包要走,妻子拉住他的衣角说:“玉玺呀,你可自己拿定主见,甭听别人的,这事旅部是听你的,把团部就开到那个什么山根去,是最好不过了,算我多嘴。”
曹尚德与驻军张团长有这么个熟悉关系,是因为不管从哪里来开进县城的军队,在未住进之前必须向当地县政府报知。这样做,一方面地方也要承担安全,另一方面随军家属的住所安置都由县政府负责,张团长的公寓,就是曹尚德一手经办的,因此,他们显得无拘无束。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还没得到张团长那里的消息,曹尚德在客厅着急了,心想,这次真的是预料错而失败了吗?正想得焦心,忽然,有人报告说张团长派人来了,曹尚德迎出门外,来人说:“你是曹文书吧?这是张团长让给你送来的信,我走了。”
曹尚德急忙走进屋里灯下打开一看,是一份公函,上写:
县政府:
我团亦经旅部研究同意开赴蒲山驻扎。
敬呈
石桥驻军三团
民国三十年七月二十九日
曹尚德看完后,高兴得径直跑进自己的卧室熄灯睡觉了。
由此证明,曹尚德不愧是一名知己知彼、睿智的有为青年。
曹尚德虽是个伪职员,但他心系百姓,有着善良的心地和正义感,这与他读书自教有着重要的关系。八月八日,团部押送到县里六位中青年男子,以共产党嫌疑犯的罪名捉拿审理,曹尚德以罪名不实,夜间把他们全部放走了。
张玉玺部队于八月十日全部开到蒲山,他十分满意,他说这里的天然景色在意境上比刘府的花园好,在地理上是军队驻扎的好地方,他一直赞赏曹尚德的眼力。他和他的夫人住在山东头河边的一处宅院,抬头是山,放眼是河,树高叶茂,清清爽爽,桐碧云说:“这里是真实的自然风光,美极了。”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二章 曹尚徳智转危机(三)
刘老四黑天瞎火地奔到家里,一进大门,家里人都拥了上来,问长问短的,他人困马乏,烦躁地说:“你们这都是干啥哩?去,去,去!”
彭夫人到他跟前说:“少卿,您没事吧?”
“没事,你赶快让人给我做点饭吃,随后同金珠咱们商量点儿事。”
刘老四还以为别人都吃过了饭。自从他出门走后,有人说四爷被县府来人带走了,这样一说,府内乱套了,都坐立不安,提心吊胆,想着还不知要发生什么样的大事情呢?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伸着脖子、饿着肚子在等,谁也吃不下饭,谁也不敢吃饭。
刘老四同夫人、大女儿一起吃过饭后,三人又一同来到彭夫人的卧室坐定。刘老四看着夫人、女儿眼巴巴地在等待着他说话,大概出于真心吧,用低沉而感伤的语调说:“夫人,金珠,我对不着你们。”
“少卿,你这是哪来的话呀!有什么你就说什么,讲这客气话干什么?有天大的事,我顶住,不让你很为难。”妻子解劝说。
“是这样,军队可以不来进驻,但金珠必须许配给他们部队里的那位团副。”
“爹,你讲的是什么话啊?这是从哪里来的事呀?我咋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金珠,这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爹就又被叫走了。孩子,也是你命该如此啊!你那天在‘桃花园’遇到的那位团长,他非要把你给他的团副成亲;还有,军队一个团成千人的要驻进咱府,为这事,你爹就气晕过去了。现在,好好的听你爹说吧。”母亲这样解释道。
“今天,曹文书叫我去也就是说这事,他说只要军官看上哪家的姑娘,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他们硬要娶,还不如顺水推舟爽快答应下来,然后,借助成婚之事,再去说服团长不让军队进府,他说这事他能办成。若是让军队进驻咱府,不仅咱家会彻底破产,而且人也不安全。孩子,爹妈对不住你了,你就体谅些吧!”刘老四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金珠听着父亲说着,两颊绯红,但为了这个家,为了年迈的双亲,她鼻酸泪流地说:“爹,妈,我明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女儿我同意,你们就做主吧!我回房去了。”金珠哭着跑出房间。
彭夫人说:“他爹,金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心里苦,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咱俩也省心多了,也不用再劝说,只是太委屈孩子了,好好的多给她准备点嫁妆。天也不早了,别再说了,我心里非常难受,你愿意在这里休息,就睡吧!”
“好吧,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