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银珠同谭花绮都是多才多艺之人,但相比之下,银珠毕竟是知识渊博,心胸开阔,她虽然也是多难丽人,是一触即伤的脆弱者,常常沉浸在悲痛之中,然而,痛苦又能使她意志更坚强,她能够挥泪一瞬间,自拔出来,把痛苦埋在心里,千方百计地解脱自己。她劝告姨表姐说:“花姐,我知你,更知我,虽然我们这两个娇小姐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一个丈夫,但我决不是属于他的,我有我做人的自身价值。我倒希望你是属于他的,这倒不是说你的要求与自身标准低,而是你的家境所定,你的父母左左右右只有你这一个独生女,你有一个好归宿,对二老、对你自己都将是一个重大安慰,或者说成是对我姨父、姨妈是个最终的交待。我认为曹尚德你们是从小订亲,也算是天赐良缘,应该终成眷属。况且,尚德这人很好,能称得起是男子汉大丈夫,在曹家是顶天立地的人。花姐,我诚心地求你,听我的话吧,你身体好后,就回去。我跟你不同,我的家族大,我上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父母老有所养,我一个人的不美满,不会……”
银珠还未把话说完,表姐就急忙插嘴说:“小妹,你说此话差矣,姐妹兄弟多与少,同是父母生,我一个人是父母的骨肉,你们四个也是父母的血脉,我们姐妹俩既然是同命运,你不当曹家的媳妇,我更不会,我本来是还想劝告你留到曹家的。干脆,咱俩就谁也别劝谁了,对丈夫也不要再互相推让了,都不做他曹家的媳妇。今天,我见到你,咱俩流流泪,说说话,我这心里好受得多了,你知道,我认死理,宁折不弯,你没来以前,我只想躺下去一命呜呼算了。你这一来算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听你的话,咱们都为父母好好地活着吧!”
银珠一听,非常高兴地说:“好姐姐,愿我们青春常在,拼搏人间!”
刘银珠看到姨表姐摆脱了痛苦,兴奋倍之,竟舒心地浏览起素有绣花“皇后”之称的谭表姐的绣房。这阁楼全是竹子制成的,从四壁到天花板,到处是金色流苏的绫罗绸缎。天花板上张着一幅很大很大的宝兰色绸幔,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和彩云;墙壁上满覆着刺绣绸帐,上面的飞鸟栩栩如生,鲜花娇艳;地板上铺着五颜六色、多彩非常的地毯。当太阳照进屋内,整个房间闪闪烁烁,如同是霓虹般的璀璨夺目……
刘银珠看着这大自然般的画绣,不禁胸怀澎湃,提笔云诗:
孤阁一双英,确有万奇景。
红泪不再泣,又见春妩媚。
更著千重山,还我青竹园!
刘银珠受到谭表姐竹阁刺绣的诱发,壮志满怀,以辉宏的气势,挥笔而就,写下了这首豪迈的诗作。
谭花绮看后,潸然泪下,激情满怀,她本破碎的心,又死而复生,重见阳光。她说她要把这首诗绣在绸幔上,永刻心间。
表姐妹俩自悟自开,从困境中解脱出来了,阁楼里有了欢声和笑语。花绮也能从床上走下来了,她们下楼吃过晚饭,又不声不响地回到阁楼。她们的话语如阵阵轻风,笑声似淅沥细雨,飘散在阁外。夜间两人一枕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绫罗缦帐,照出了一双银蝴蝶并膀偎依,照出了一对金丝鱼相依齐驱,是那么的脱条,是那么的娇艳,又是那么的俊俏。刘银珠一天劳累,精疲力尽,不由得先入梦境。
谭花绮受表妹的启迪,激情荡漾,她一面为熟睡的表妹摇扇,一面望着窗外明月,思绪万干,恒言不休,她心语:“我既然不是中天沉星,我就要作高天明月,我不再悲哀,不再哭泣,青山踏在我脚下,大河由我来勾画,我要让这山山水水都知道,谭花绮要守着父母永远立身这个家。”
月度归档: 2020 年 12 月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八章 多难丽人同命运(一)
第二天上午,银珠得到公婆的允许,亲自去看望连公婆、公爹还都不知晓与自己姨表姐妹关系的谭姑娘,公婆还让带上不少的贵重礼品。银珠去向尚德告辞,尚德说:“你要去,我也去。”
银珠假装生气的样子说:“你去干什么?你昨天还说不能骑马,今天就能骑了,别去了,在家好好养身体,我很快就回来了。”
刘银珠乘了一顶轿子,管家骑着马护送她去到九里山表姐家,尚德和廷伶把她送出大门外。
中午,轿子到了庄园门口,有人向庄主禀报,说是曹家轿子又来了,庄主谭天宝吩咐护庄人员不准让轿子进庄园,并气愤地说:“让他们赶紧把轿子抬回去,你们谁要是把他们再放进来,我明天就裁你们的工,统统让你们回家。”
一会儿,又一个护园人跑进来禀告庄主说:“老爷,那轿子不走,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姑娘。”
谭天宝“啊”了一声说:“什么,有一位姑娘,快叫太太去看看。”
小园工立即叫出了庄主的夫人,谭夫人小脚碎步走到园外,一看是自己的外甥女银珠,便赶快往前走,银珠也快步向前喊着:“二姨,你慢点儿走啊!我来了。”
两人相对而迎,亲热地拉住了手,夫人说:“孩子呀,我想你啊!你怎么舍得到这山沟里来看我,你妈好吗?”
“好,让你费心了,我姨父呢?”
“在屋里,进屋再说,让他们把轿子抬进来吧。”
银珠一走进堂屋,还未坐下、就问:“二姨妈,我花姐呢?”
“她啊,一直身体不好,在阁楼上躺着呢?”
“那我去看她了,一会儿下来再和你说话。”
银珠话音未落,两腿跑动便上了阁楼,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一向相处得亲密的表姐,不禁猛扑到床上说:“我来看你了花姐!”两人二话没说,便心照不宣地搂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哭得很痛、很痛,哭了好长好长一阵子后,身为姐姐的花绮终于开口说道:“银妹,一切我都知道了,咱们的命真苦啊!”
“好姐姐,什么都不要说了,咱们应该振作起来,你不应该躺下去,因为我们都还有年老的爹妈,要多为他们着想呀!”说着,两人又抱头而泣。
这时,楼下有人叫:“刘小姐,夫人让您下楼吃饭。”听到喊声后,两人才松手擦拭眼泪。
银珠问:“花姐,你是怎么吃饭的?”
“我也吃不进多少东西,待会儿他们会送上来的。这样吧,你也别下楼去吃饭了,看你哭成个什么样子,怎好见人,让他们送上来,咱俩一起吃,或许我还能多吃点呢?”
“那好吧,就这样,我给下边人说一声。”
时间不长,佣人便把饭菜端上来了,银珠一看,多年没来,又见到山乡的风味了,感觉到十分新鲜和亲切,有山鸡、有猴头燕窝、蚕蛹、鲜菇等,看着,只能是大饱眼福,无奈是心如石堵,两人相让,让来让去谁也没吃上几口,就叫佣人端下去了。
花绮与银珠亲亲热热、悲悲切切的相聚相谈一阵子后,花绮说:“银妹,我想让你在这里住上几天陪陪我,或许我就会很快康复的。”银珠没加思索地答应下来了,并让人吩咐轿子先回去,她过几天再走,不用来人接。
表姐妹俩在这独人世界的小阁楼里,一阵悲哀,一阵长叹,悲哀人生多灾难,长叹世间缺姻缘。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七章 青竹园里系心魂(五)
刘银珠被哥哥金宝、姐姐金珠从曹家接回府。她母亲彭夫人心肌衰竭,先生说是心脏病,自银珠出嫁后就未下过床,一听说她的小千金回来了,便立即从床上下来,余奶妈扶着她走到门口,她双手扒着门框向外观望。
银珠一进府门,便是三步合二步地奔向母亲的卧室,当看到母亲瘦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颤颤惊惊地立在门口边等待自己,便加快一步扑向母亲哭着说:“妈,你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你竟成了这个样子?”
彭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说:“我的小心肝,别哭了,妈这不是很好吗?你看,我能到门口来接你了。”
银珠泪流满面地把母亲扶到床上,母亲拉着她的手说:“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小女儿有什么变化没有?瘦没有?”
“妈,女儿不会瘦的,才离开你两天。”
“好,是,才两天,没有瘦,我这心里就高兴了,女儿真是妈的心头肉啊,你走这几天,你姐也不在,我躺在床上天天数这屋顶的椽子,数来数去就这么几根,一直地数……”说到这里,泪如雨下。
两个女儿立即从两边搂住母亲的脖子说:“妈,您别哭了,我们两个现在不都在你的身边吗?”三人说着都哭起来了,余奶妈在一旁也哭了起来。这时她们的爷爷、奶奶拄着拐杖同她们的父亲走了进来,才算是冲散她们母女三人的悲情。
银珠在家住了四天,除了守住母亲,就是独逛后花园,有时在莲花池边呆立,有时长坐凉亭,有时细看假山,有时立在丫鬟小芳故去的房间门口悲切。她就是这样的打发着时光。她本想在家多住些日子,抚平一下自己慌乱的心绪,但又牵挂尚德的病情,决定马上回去。
屈指可数的六月十五日,银珠回到了曹公馆,先看看未能张开口叫过爹、妈的公公与婆婆,表示问安。然后,就速速地走进尚德的卧室看望,她一走进房间,便看到尚德正靠在床头的栏杆上看书,不觉大喜叫出:“尚德,我回来了!”飞跑到他的身边,尚德抬头望见,扔掉手中的书伸出双臂,然而,银珠退了两步,因为门外来人了。
曹尚德对银珠回娘家后的一切十分关怀,问前问后,问长问短,问个没完没了,问得银珠都来不及回答,银珠笑着说:“好了尚德,别问了,事先我也没准备好给你汇报,你就先说说你自己的病怎么样?”这时佣人都走出了房间。
“噢,你走后,廷伶对我照顾得很周到,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越是对我好,我就越发的想你,越想你我就精神好,为了能早走出房门去接你,我多吃药,多吃饭,这样身体恢复得很快,我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银珠打趣地说:“嗬!这才是个好孩子!”
尚德很认真地说:“本来就是这样吗?”
“尚德,伶姐呢?”
“呵,她去给我书房窗前的一片竹子浇水去了。走,你扶我咱们一起去看看。”
银珠帮尚德把鞋穿上,扶着他向书房走去,她在想:“怎么一片竹子地就这么重要,还需要伶姐去浇水?”想着走着,不觉就到了书房的窗前。
银珠抬头一看,心里猛生竹情,啊!这仅有一间房大的小竹林,竟翠绿得使人醉目动心!挺拔、孤傲、高洁,虽不及我的“青竹园”大,但她的气势、气节远不低于大竹园的风姿。她赞叹淑女浇青竹,更有着另一番情景。
廷伶没有看到他们的到来,正弯腰浇水,尚德喊着说:“廷伶,你看谁回来了?!”
廷伶应声而望,丢下手中的水桶,迎上来说:“银妹,你回来了,家人都好吧!”
“都好,让你费心了,伶姐。来!让我替你浇水,你够累了吧?”
尚德接着语重心长地说:“这片竹林是从一棵培育发展起来的,是我的心,是她的命,她每天都要施肥浇水,才能心安;我每天都要来看这青竹子,才能舒心,只要有时间我能从早看到晚。”
“尚德,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这竹子呢?让佣人管理就行了,何苦劳心自己。”
“你不懂,你就不要再说了!”听声调,曹尚德显然为刘银珠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而生气了。
廷伶赶紧调解说:“这倒没什么,银珠,尚德喜欢竹子,我们都亲自动手管理管理,既锻炼了身体,又是一种美好的享受,你说对吧,尚德?”
“是啊!就是这么个意思。”
银珠听了后,赶紧拿起桶浇水。
尚德站立着用手娇爱地抚摸着长长、青青的竹叶,又陷入了无边的沉思……
媛媛和其他几个侍女都找到了这小竹园,说是太太让回去吃饭……
夜,很深了。银珠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再想:“为什么白天和尚德说起竹子,不让他们劳心,他却急起来呢?他急从何来?他从来未对我变过脸呀!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呢?”她苦思得满头大汗,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悟出点儿道道,她在问自己:“莫不是三年前,我在愤怒中挖出根的那棵竹子被他拿回来栽下后,引发了这么一片小竹林子吗?”她恍然大悟,确信无疑,便从床上跳下来,在屋里左右踱步,不安起来。心想,好一个痴心的曹尚德啊!相比之下,我对您是太负心了。她想着、想着,又为眼前的处境难过得倒在床上哭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刘银珠又悄悄地来到小竹园边,细细地观察这用心血灌注起的丛茂圣洁的竹子,周围是用精致的小花砖砌起来,青翠的竹棵迎窗而映,好一个书房背景啊!她进一步领略到了爱的真谛,也更进一步尝试到了曹尚德对她火一般的爱心和深情的韵意,她恨自己无法补偿这人间的情和爱,故而眼望青竹心长叹!怨天尤人。
刘银珠准备一直在曹家住下去,得空回娘家看看母亲就行了,她决心像廷伶一样,每天能够看到尚德也就算满足了。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到了闷热的七月。一天早晨,银珠、廷伶、尚德同父母、弟弟一起吃饭的时候,尚德的父亲说:“尚德呀,你该去把谭姑娘接回来了,她从回门到现在,也没个信,去看看把她叫回来。”
尚德的母亲接着说:“是啊尚德,你整天忙个啥?就快把另一个媳妇忘掉了,今个上午你就去。”
“妈,你看我这身体还不能骑马,怎么去接她呢?再等段时间吧。”
“你不行的话,派个轿子,让老二尚志去,今个无论如何也得去。”母亲强调说。
曹尚德的弟弟不高兴地说:“妈,我是个孩子,人家能让闺女跟我来吗?”
“咋啦,你是她丈夫的弟弟,接她名正言顺,孩子就不是人了?你也不小了,十六七岁还算小,叫你去你就得去,替替你哥你就懒得动,整天四门八户不出,成个书呆子了。”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去还不中!先说,接不回来可别怨我。”
本来吗,银珠也想到过这么长时间表姐没有回来的事,但又一想,要是回来该如何说话和相处呢?一时拿不定个主意,再加上忙于尚德的病,也就没有过多的去思索。今个公爹、公婆提出把花绮接回来,正如她的心愿,姐妹俩总得面对面说说呀。她已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等待着表姐的回来。
直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空轿而归,尚志显然是生气地向母亲回禀说:“谭家姑娘身患重病,不能回来!”
这话传到了银珠的耳里,她焦急了,她想,也许表姐真是染病,或许是三姨向二姨说出了曹家的实情,因为三姨在南召县城住,离二姨家比较近,看来这个原因的可能性要大些,如果真是这样,表姐禀性刚强,该是要痛苦到何等地步啊!她决定自己亲自去看望。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七章 青竹园里系心魂(四)
第二天清晨,丫鬟媛媛急急忙忙地跑到银珠的房里说:“小姐,曹公子病了,病得很厉害。”银珠大吃一惊。
“他现在哪里?”
“在公馆那院,我刚才听说后已去过了,看到先生正拉着他的手把脉呢。”
银珠听后,没来得及梳妆,就速速向公馆走去。当走进曹尚德的卧室,未看见人泪先落,廷伶立即迎上去说:“没事的银妹,听说他昨晚去执行公务,回来很晚,可能劳累过度,摔倒在大门外,凌晨五更时,被打更的发现才把他背回来了。”
银珠听廷伶说着,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心想:“这都是我的罪过,哪是去执行什么公务呀!尚德呀尚德,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银珠走到尚德的床边,曹尚德紧闭双眼向外欲泪,这泪只有刘银珠能看得出来。
这时,先生诊完脉向尚德的母亲说:“夫人,公子劳累失神、受寒,现在仍发烧得厉害,我开上药方,马上把药取来熬上喝,会见效的,外伤没事,我现在就给他敷上药,很快就会好的。”
曾夫人问:“先生,我儿子多久才能起床?
“要完全好,得个十数八天的,必须好好休息调养,才能下床活动,热寒要是再受风的话,会要去他命的,千万要注意避风。”先生这样一说,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先生走后,尚德的母亲向佣人们发话说:“你们可都听见先生说的话了吧,要精心照顾大少爷,不得疏忽,这可是要命的事。”夫人对佣人说这样的话,实际上也是说给站在她跟前的两位媳妇听的。说过,便离去了。
银珠和廷伶俩人都未吃早饭,一直守在尚德的床边,佣人们一看两个新媳妇守着主人,自己成了多余的碍事人,也就放心地离去了。
尚德已经睡去,银珠和廷伶也不说话,屋里很静。这时,曹尚德高烧的脸通红通红的,猛然听到他嘴里嘟嘟囔囔地在说着什么,廷伶小声问银珠尚德说的什么,银珠说不知道。等了一会儿尚德又在嘟囔,廷伶侧耳趴在尚德的脸前听,听后,她站起身来对银珠说:“银妹,我去看看药拿回来没有,把它熬上,你细听听他在说什么?”
廷伶走后,银珠真的凑近尚德的嘴边细听,听后,便趴在尚德的身上哭了起来,因为尚德只会说两句话:“银珠,你别走……银珠,你别走……”银珠一直哭到听见外边有脚步声走进来,她才立起了身子,止住了泪。
银珠和廷伶整天整夜地守在尚德的床边,同佣人们一起来来回回地跑着照料尚德。
第二天上午,尚德有所好转,能喝下去一小碗面汤了,银珠和廷伶才有了笑脸。尚德看到她们两个一直守在自己的床边左右的侍奉,很礼貌、客气地说:“让你们俩人受累了,我这是怎么了?成了这个样子?”
廷伶说:“你不是说你去执行公务一夜,回到家门口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对,我去执行公务了,发烧得我都忘了。”正说着,媛媛走进来了,说是府里来人接二小姐回门。
尚德朝着银珠那张无所适从的脸说:“银珠,你回去吧,我也不能送你回娘家了,过几天我病好了去接你,这里你就放心吧,由廷伶照顾我就行了。”
廷伶也向银珠说:“银妹,你放心的走吧,早去早回就是了,本来我给你说过要送你回娘家,可尚德这个样子也没法走脱,请你原谅我。银妹,回去后替这里二老、尚德和我向您的爷奶、爹妈问个好。”
“谢谢伶姐了!尚德,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走了,过几天就回来了。”说后,两眼含泪地走出房门。
曹尚德的病,外人给传开了,说是曹家大少爷得了重病,因为娶三个媳妇伤着了身体。
这消息传得快、传得远、传得广、传得奇。从而,石桥县城的曹家三顶轿、三朵花、三宅院便成为人们的谈论话题,并把曹大少爷说成是“婚姻王子”“女人迷”。
唉!由此曰:人世间,长舌短舌皆为有,好心坏心同时存,美事丑事人自取,名气越大水越混,不让人论除无人,人生尘世无聊兮。
曹尚德躺在病榻上孤恓所云:
我想大喊!
问问苍天!
人世间相聚怎还散?
留得缱倦鬓丝乱,
真情总是梦中幻,
爱,为何这样难?
我想大喊!
问问苍天!
江河之水怎不干?
蜻蜓点水非无缘,
多少情愁心中淹,
爱,为何这样难?
我想大喊!
问问苍天!
大地回春怎不见?
恶阳冬霜处处残,
天长日久路漫漫,
爱,为何这样难……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七章 青竹园里系心魂(三)
当她躺在床上闭目冷静一阵子后,长叹一声说:“好一个有心计的曹尚德啊!可惜枉费了你一片心机,都怨上天不给指点,苦害了我们。”她正思忖着、怨气连天时,曹尚德推门而入。
“银珠,你好点没有?我这才把事情忙完,就赶紧跑过来。”
刘银珠裹衣倒在床边,假睡着不吭。天气很热,曹尚德立即拿起一把竹扇上前为她扇风,并用手把她脸上的汗珠擦去时,刘银珠的眼泪流了出来,当曹尚德看到银珠泪流不止时,才觉得有缘故,便低声深沉地向银珠说:“银珠,你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我妈叫你老三、还是真有病,或是有其他原因?我盼你四年今天才算盼到,看到你流泪,我的心都碎了。”说着,曹尚德伸出胳膊去搂她,刘银珠像针扎一样地挣脱开,从床上坐起来,挺身抬头,板着清秀冷峻的面容说:“尚德,我坐错了轿,还得回娘家当闺女呀!”
“银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是从何说起呢?不是在说梦话吧!”
“不是的,尚德,我说的不是梦话,更不会因为你妈叫我‘老三’而伤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我们两个苦苦相爱这么多年,按我的牌气,今天我会什么也不顾地走回娘家,只因为我对你有颗金子般的心,正像你爱我一样,才留下来把事情讲明白,也不枉我们苦苦折磨了四年的心。”
“有这么严重的事情吗?”
“尚德,请原谅我,我们永远不能同房,因为你娶的谭小姐是我的姨表姐,懂吗!”
曹尚德一听,两眼发直,长叹一声“唉!好苦呀!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怎么就落在我们的头上呢?”
“银珠,我曾向我母亲说过:没有你我就会死去。我母亲骂我不是男子汉,我认了。只要想到你,我就有力量;只要想到你,我什么都不怕;只要想到你……总之,我不能没有你,谁也代替不了你。”
“尚德,人总是还要死的嘛,不能说谁没有谁就不行或者说谁永远就离不开谁的话,人早晚是终有一别的,只不过是早别与晚别罢了。”
“银珠,你不要说这些话了,你知道吗,有好多次当大雨泼淘之际,我骑上马,拿上伞,直奔我们避过雨的那个棚子草房的檐下,把伞擎起,一直举到雨停后,才意识到你没在伞下,方拉马而回。”银珠听到曹尚德说到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伸出胳膊搂紧了尚德的脖子哭了起来。尚德也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继续说:“虽然我在无力反抗父母的情况下与表妹和谭姑娘完了婚,但是,我根本没有同她们进洞房。与表妹拜过天地后,我就有意出走了,和谭姑娘拜过堂后,我大开酒戒,差一点儿把命送掉。银珠啊!你就别再折磨你我了,咱们不要离开,让我每天都能看到你。至于谭姑娘,我可以把她当作亲妺妹,不存在夫妻关系的事情。关于我表妹那里就更好说了,本来她就是我表妺吗,夫妻这一关我也是难以逾越的。只有你一个,我只要你一个人,行吧?今天夜里我就和你在一起。”
银珠听到尚德说到这里,很冷静地推开了他的胳膊说:“尚德,不行,你如果爱我,你就走另一条路,把我当作你的亲妹妺对待,把她们俩当成你真正的妻子,这样我就满意了。你不要逼我,我依然爱你,因为我心里永远有着你。既然你已经娶了我,那我就是你的妻子,我们还可以经常来往,但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我想,这样也是挺好的。你走吧!尚德。”
曹尚德听完了刘银珠的这番话,六神无主地站了起来,他好似腾云驾雾般的头昏昏、眼花花的向门口迈去脚步。猛然间,他站住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使他鼓足了勇气,扭头看着银珠说:“银珠,我想吻你一下再走,行吗?”
刘银珠没有回声,曹尚德转身回到了银珠的身边,这时银珠坐在床沿上已经闭上眼晴,尚德猛扑到她身上,紧紧将她搂住,轻轻地把她放倒在床上,然后用他那合拢着的嘴唇从银珠的眉心、眼睛到耳朵下颌一一吻过,最后他用不听支配的舌头分开了银珠的双唇,他终于尝到了人生相爱的真正情感。亲着、亲着,俩人竟不知为何全身自发地、按捺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们已到了初触爱河不能自拔的地步。这时,曹尚德松开口唇说:“银珠,我不走了。”
刘银珠听到此话后,她本能地惊觉起来,敏感地推开了尚德的身子,坐立起来,她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后坚决地说:“你要是真爱我,你就立刻走!”
身为君子的曹尚德,他审视了银珠一眼,挺起了胸脯,迷惘意乱得眼前一片漆黑,昂首阔步离开了他本不该离开的洞房。
曹尚德走后,刘银珠倒床而泣,她春潮难落,心若似水,竟含情含痛哭了起来,泪如泉涌,也不知她哭到什么时候才入睡。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七章 青竹园里系心魂(二)
金珠走后,银珠把房门闭上,又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到了,曹尚德忙完事情,高高兴兴地从老公馆到三宅院叫银珠,银珠竟不开门也无回声,曹尚德急得大声地喊:“银珠!……银珠!……我来叫你去吃饭。”他拉长的高音能传两处院。
这时廷伶也来到了,责怪他说:“尚德哥,听你的声音像叫街一样,还不把人给吓着。”然后她敲门说:“银珠,我是廷伶,请你去吃饭。”
刘银珠听到是廷伶的声音才擦去眼泪,慢慢地把门打开。尚德、廷伶一看她的面目不觉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两眼哭得象个桃一样,尚德赶快说:“银珠,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了吗?”
银珠连看他一眼也不看,一声不吭。廷伶看到银珠的表情,便知道气在尚德身上,就对尚德说:“你先过那院去吧,我同银珠一会儿就去。”
曹尚德心里像有个闷鼓一样走出了房间。廷伶以大姐姐的身份说:“银珠,你哪儿有不舒服的地方或者心里不好受,就说给姐姐我听,我们都离开了父母,我比你大一点儿,我会体谅你的,你能相信我吗?”说着廷伶拿出手帕为她擦泪。
银珠的泪好像是一袋水被解开了口,感动得猛趴在廷伶的怀里哭着说:“好姐姐,我想我妈了,我有说不出的委屈。”说着,竟哭得抬不起头来。
廷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说:“银妹,我理解你,可今天也不能走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去吃饭,后天家里人来接你,我去送你好吗?”
银珠这才立起身,走向脸盆架前洗了洗脸,稍停了一会儿便同廷伶去吃饭。走在路上,廷伶再三嘱咐银珠:“银珠妹妹,今天是大喜日子,不管你心里有什么多大的委屈,见到公爹、公婆都要高高兴兴的,不要让老人们有什么误解或想法,好吗?”银珠点了点头。
廷伶、银珠双双来到公爹、公婆已坐定的饭桌边,都相互打了招呼坐下了。这时婆婆对着银珠说:“老三呀!听尚德说你身体有些不舒服,是这样吗?”
银珠听公婆叫自己老三,硬是忍着咬紧牙关保持住平静,回话说:“没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儿头痛。”
公婆又说:“八成是累着了,吃点饭,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银珠没有再回话,拿起筷子挟了一点儿菜后,什么也就不再吃了,谁的脸也没看,说了声:“你们都慢慢地吃吧,我吃好了,到那院去了。”她站起来就走。
银珠走后,婆婆不满意地说:“这大户人家的小姐,派头真大,连个啥也不会叫。”
公爹曹宝山替银珠辩护说:“你就别为难人家孩子了,刚进门不好意思张开口叫,你着急什么,早晚总会叫的,慢慢地来。”
曹尚德看到银珠没吃什么,心里也很不好受,但当着父母的面又不便让饭或说什么。廷伶,还未来得及关照到银珠,银珠便站起身就走了。
刘廷伶吃过晚饭,向自己的姨妈、姨父问过安后,就不声不响地回自己宅院了,因为她知道表哥是不会到她的住处去的。
刘银珠是一个非常有思想感情而又富于良知的姑娘,这些年来她心里一直深深怀念着已故的丫鬟芳芳,并按民俗的规矩,从没有停止过对芳芳的祭祀。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人提起芳芳,她总是免不了的要掉下眼泪,她总说芳芳不该死,因为她还是个孩子。芳芳和她身边的媛媛年龄一样大,又是先后不长时间来到她身边当佣人的,虽然她们有着主、仆巨大的鸿沟,但她始终把她们作为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从没有虐待过她们,而且常常像哄小孩子似的同她们商量着做活,有时自己能做的活就不让她俩做,由此,她们之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外人或大人的面前她们身份分得很清,但一背过家人面便是亲如手足的三姐妹。她说只要媛媛在她身边,芳芳也就在她身边,就不会忘记芳芳。因此,在她出嫁前请求父母执意把媛媛带到了曹家。
银珠同丫鬟媛媛从膳房回到自己的新房后,向媛媛说:“媛媛,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一点去休息吧。”
“小姐,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媛媛走后,银珠没有马上闭门睡觉,而是怀着极大的悲愤心情环视这灿烂琳琅的花烛洞房。开始看时,她用厌恶愤怒的目光,看着看着眼睛却不听使唤的变得柔和、惊奇起来,她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啊!这并不是我的家呀,怎么跟我家的摆设一模一样呢?”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花了,用双手揉了揉,再看时仍是如此:那令人敬仰的“断臂维纳斯”塑像,那即要飞起的“天使”巨塑,那古希腊的圣女壁画;那古筝,那琵琶,那柳琴,那长萧;这铜床,这玉桌,这金杯……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七章 青竹园里系心魂(一)
刘廷伶作为长媳,初九这天,她一大早为曹家迎娶刘府小姐无声无息地主动来到西宅院帮助料理事务,当尚德拜堂时,她悄悄地躲得远远的,尽管如此,也被对门邻居们看见了。大家指着她争着向对方说:“这个就是曹公子的大老婆,长得多俊俏,还绵善,这个少爷就是不知足,又连娶了两个,真是要命,有钱有势不得了呀!谁叫人家爹有本事呢,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廷伶无形中看到人们在指手划脚地议论她,含羞地低下头又躲到另一处。当她估量到拜堂该是结束的时候,便又到人们不注意的地方做起别人顾及不到的事情。她没有吃饭,因为客人的桌上没人能想到给她安排位置。酒过席散后,客人也都离去了,她看见尚德匆匆地从她身边路过,就叫住说:“德哥,你能带我一起去看看刘小姐吗?”
“好,走吧!”曹尚德把刘廷伶带到刘银珠的新房里,向银珠介绍说:“这是我的表妹廷伶,你就叫她伶姐吧!”然后又对着廷伶说:“她叫银珠,是河村刘府刘四爷的二小姐,你们都姓刘,看来真该是一家啊!”
刘廷伶、刘银珠都互相对视一下,微笑着交递了欣喜的眼波,好像都无声地表示:“我们会相处好的。”
刘廷伶在想:为什么这位刘小姐眼熟呢?莫非我们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记忆不起来了。但她却想起了前年表哥有病在她家住时,所谓“银珠梦”的缘故,恍然大悟起来,原来竟是如此啊!说明表哥心上早就有一个刘银珠了。她正在思索时,尚德说:“你们姐妺俩好好说说话,我到外边去忙事情了。”便推门而去。
当刘金珠和舅、姨告别后回到餐桌边时,人们也都吃喝完毕了,她没有急于去见妹妹银珠,而是在院内走来走去,左右前后的浏览各处房舍,一来是消磨时间,认真考虑考虑妹妹的婚姻问题;二来是想详细地看看曹家为妹妹安排的住处如何。时间不久,客人们快走完了,曹家挨着送银珠的娘家人,这时金珠走过去向娘家的长辈叔伯婶子、大娘们打招呼说:“你们回去告诉我爹妈,就说我今个不回府上去了,让他们放心,一军在家的。”
曹家客人们走完后,已经是后半晌了,刘金珠便向妹妹的新房走去,这时廷伶还正和银珠说着话,一见来人,她俩都站了起来,银珠向廷伶介绍说:“这是我的姐姐金珠。”两个陌生人互相让座说过客气话后,廷伶赞美说:“你们姐妹俩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刘府刘四爷的金、银二珠啊!如花似玉。”
银珠立即回敬说:“你就过奖了,我们都比不上著称淑女的刘大姐您啊!”
聪明的廷伶为了使她们姐妹俩多说说活,急忙告辞说:“您姐妹说话吧,我到外边去料理一些事情。”说过,把门带上走出房间。
金、银二珠姐妹俩互相问候几句话后,金珠向妹妹说:“银珠,我现在不走,是想和你说点事,你听过后可要沉着气,不要着急发火。”
“什么事呀姐姐,看你那个紧张样,有多么大的事竟这样先安慰我。”
“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曹尚德娶的连你是三个妻子,把你排成第三房了。”
“噢,你说的这个事呀?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呢,把我吓一跳,原来就是这个事,我早就知道了,是尚德亲自给我说的。”
“那你事先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咱爹妈呢?”
“告诉他们干啥,都是你们商量同意的,又是咱爹亲自登门求人家的,尚德告诉我时,已经向咱爹妈说过准备迎娶的,全家人都在兴头上,高兴得不得了,这时我若向爹妈一说,还不把他们气死。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时间长了,他们知道了也就是这么回事,会想得开的。再说,我把这事看得也淡,没把这娶三妻、二妻当回事。”
“这个事你不当回事,那么,我问你,你和花绮同是一个丈夫也不当回事吗?”
“什么!你说什么!姐,讲明白点!”
金珠放慢声音加重语气说:“你和咱二姨家的花绮嫁的同是一个丈夫,曹尚德娶了她,又娶你,听清楚没有?我的千金小姐。”
“姐姐,你是在胡说,这不是真的,是不可能的,这是决不可能的姐!”银珠惊慌起来。
“好妹妹,姐姐会骗你吗,姐姐能拿这事当儿戏吗,咱两个舅是初六把花绮送来在第二宅院同曹尚德拜堂,今天又送你在这个院同他拜堂。这事现在只有咱两个舅和三姨知道,其他人都没给说,谁也不知道,我先和你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好。”
刘银珠听姐姐金珠讲清楚后,像没了魂一样,瘫倒在床上。
金珠赶紧劝告妹妹说:“银珠啊!你可得想开些,这世上的事无奇不有,人走到哪一步就说哪一步,不该得到的就不要强求,得到也会失去的,你没听人家说:女人在为自己失去的东西而痛苦的时候,会大大损害自己的尊严。要振作起来,干脆你跟我住在一起算了,反正你姐夫也不在家,把尚德让给花绮,表姐妺俩一个丈夫实在是侮辱家祖和人格,等以后有合适的再另嫁人。”
刘银珠泪流满面地说:“姐,你也回去吧,这事让我好好想想再说,先不要告诉咱爹妈,待以后再向他们说也不晚。姐,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我不为自己活着,也得为咱爹妈活着啊!”
“这就对了,我的好妺妹,咱姐妹俩在婚姻上都是苦命,这是上天给安排的,是没有办法的,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就认了吧,不说了,你一军哥在外边还等着我呢,到后天我来接你,咱一起回家。我走啦,你千万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哭了,要吃饭呵!”
“你走吧,姐,我记住你的话了。”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六章 三顶花轿先后娶(六)
刘银珠娘家客人很多,占满了三宅院,又占用了二宅院。在二宅院用饭的有银珠母亲娘家的大兄弟、二兄弟和三妹,也就是银珠的大舅、二舅和三姨。在人们都忙于吃饭不注意的时候,银珠的大舅凑到她三姨跟前小声说:“三妹,我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咱大姐的银珠和二姐的花妞是一个丈夫呀!”
“啥呀!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银珠和花妞她俩嫁的是一个丈夫。”
“她俩是一个丈夫?大哥,你可别胡扯呀!别把我吓死了。”她三姨怀疑地说。
“真的三妹,不信你问老二。”
“是的三姐,前天我和大哥一起来送花绮的。”
“那你们咋不早告诉咱大姐呢?”
“咳!早先我根本不知道两个外甥女许的都是曹家,这不今个到河村来送银珠,才听到大姐说是石桥街西关曹家来娶,又说女婿人品好,条件好,公爹是在县府干大事,说得挺高兴的,我一听是和花妞一个婆家,开始觉得很纳闷,后来一想,可能是娶给曹家二公子的,这样也好,表姐妹是一个婆家能相互照应,亲上加亲,再加上忙于银珠出门的事,也就没有多嘴去问大姐。今个谁知拜天地时一看还是曹老大,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心想,大事不好!就再也吃不下一口饭,赶快给你说,还听人讲银珠是三房。”
“你呀!真没用,像这样的事都是大事,你既知道都是曹家娶,为啥不问大姐是怎么回事?”
“三妹,你也别说这卖后悔药的话,埋怨我有啥用,前天你咋不来送花妞呢,你来了不就好了吗,你腿快,嘴也快,想事情又周到,却偏派了三叔家姐妹俩来有何用。”
“前天我确实有紧要事,他爷有病要死不活的我走不开,若要是走得开的话,我能不来吗?唉!咱俩姐也真是够呛,都说忙于自己的闺女近期出嫁,不能互相送外甥女,只派人把礼物送到就算没事了,这可好,俩闺女嫁给一个人,她们还不知道这回事呢?要是互相送送不也就清楚了。大哥,你说也怪,咱这两姐给姑娘们找好了婆家,她们到在一起时都为啥不互相问问说说找到哪里?谁家?”
“三妹,你可别说这话,你先说说你自己,自从你出嫁后这些年你回家过几次?即使逢年过节也是像火烧屁股一样,看一下爹妈,打一卯就走了,平常谁也不回去,轻易就见不上你们的面。”
“咋不是,闺女们一出门到婆家事就多了,都回不了娘家,回去一次也难遇到一起,就是偶尔的碰到一块,也没时间唠家常,想不起说啥好,这也就难怪咱大姐、二姐她们互不通气了。”
“三妹,我看这两外甥女现在也不会知道她们嫁的是一个丈夫,你说呢?”大哥说。
“那,若是这样就更坏事了,花绮比银珠大两岁吧,花绮个性强,银珠更任性,这表姐妺俩在人品上都是纯金白银,能办糊涂事吗,我想是不会的。咱别在这里说了,走吧,金珠在那院,咱赶快找她说一说,看怎么办?”
“怎么办也没法啦,闺女出了门,就是人家的人。”老二插嘴说。
“那你说就这样不吭声,让她们胡过算了?”
“那可不行,走!咱还是去找金珠说说,她有主意。”老大催着,三人走向三宅院。
他们匆匆忙忙到了三宅院的大门口,大哥说:“二弟,你去叫金珠出来,三妹,咱俩就别进去了。”
不一会儿,金珠慌慌张张地随二舅出来,赶紧就说:“大舅、三姨,你们都吃饭没有,叫我有什么事吗?”
她三姨很神秘似的拉住金珠的胳膊就向西面走,边走边说:“金珠,跟我来,咱们到一个僻静处说点事。”
四个人来到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三姨一口气倒出了事情的全部,还特意说:“银珠是三房。”用手指了指第三个宅院的大门。
金珠简直是听傻了,半天脑子才转过弯说:“唉!我们姐妹的命好苦啊!舅、姨,这事我去告诉银珠,你们各自都回去吧。我求你们先保密,谁也不要告诉,特别是不能让我父母知道。大舅、二舅你们也不可把这事说给外婆,最好谁也不要说给为好。”
“金珠,你放心,你俩舅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向人提说。”
金珠的三姨硬是不表一句态。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六章 三顶花轿先后娶(五)
初九的早晨,尚德再也无法躺下去了,就早早地坐起,让廷伶给她拿些食物吃。他父亲和母亲一大早来到他的床边,父亲问候说:“德儿,你今天能起来床吗?”
尚德有意颓丧着脸说:“不能起床也得起啊!这是爹、妈给我安排的好日子,是终生的关照。”
“孩子呀你就别说气话了,爹妈不都是为了你好吗?快起来吧,洗一洗,吃点饭,迎亲的人马就该走了,你能去吗?”母亲这样说。
“能,这路近,半个时辰功夫就到了。”尚德兴奋地说。
事前,曹尚德强求父亲安排了三顶轿子、六辆马车,按他父亲的意见是要和娶谭姑娘一样的多,也就是一顶轿子三辆车,但尚德强调刘府人多,路近,这样曹宝山才勉强定了不及娶外甥女廷伶时的一半车辆与轿子,响器也只安排两班。
曹尚德无奈父亲的不平等待遇,只好多派马匹,因为他和副县长的交情深,便从县保安队借了十匹红、白、棕色大骏马。组成一支骏马披彩迎亲队伍。这样显然要比娶谭家姑娘气派多了,十头骏马走在前,三顶轿子在中间,后跟六辆大篷车,好似长龙进寨庄。
刘府满院风光,真是“九园”千花齐芬芳,几百个人送姑娘。姐姐金珠帮助妺妺急梳妆,两个哥哥抬柜箱,母亲忙着给女儿找衣裳,父亲左右张罗把客人接入房,奶奶舍不得离开银珠一直坐在她身旁,爷爷拄着拐杖在院内四处张望,叔伯姐妹、婶子们更是忙,跑前跑后齐装箱,丫鬟仆女慌得团团转,全府上下闹嚷嚷。
银珠装束大改变,头上别着金钗簪,胸前、背后垂着千穗多彩的披肩,梅红绣花上衣披内掩,绸缎红裙衣下悬,真好似天上的嫦娥降人间,霎时四面金光闪,光彩夺目是婵娟,响器、鞭炮声不断,刘银珠终于上轿离开了豪门“花九园”。
娘家大车装十辆,全是嫁妆、元宝多得没法算。全村百姓齐夸耀:“彭夫人的金、银二珠真是福气大。”
未是当午轿已到,曹家三宅院门口又热闹,四邻八舍好奇怪,都说:“咦!曹家新媳妇又娶到。”
曹尚德拜堂成亲已习惯,接红扯彩进新房。曹父、曹母好喜欢,齐声说:“唔!又一只金凤凰进俺宅。”
bookmark_border《絮》第二卷 第六章 三顶花轿先后娶(四)
曹尚德一直到初六的早晨才回到家,他为了讨得父亲的宽容,先去看了廷伶和母亲,讲明自己出远门办公务,讲了些歉意的话为恕。然后,向父亲提出自己愿骑马同去南召九里山亲迎谭小姐,他父亲高兴地答应了,也没有再追究他新婚之夜不归之事。实际上曹尚德为躲避与表妹的新婚之夜,而事先设计了假戏真作,逃到朋友家住了两天回来。他提出到南召县迎亲,而真正的目的是想事先观察一下谭姑娘的模样与人品,风光一下九里山峦的景色。
石桥距九里山不甚太远,早晨去中午定能返回。迎娶谭家姑娘只去了两班响器一顶轿、五辆马车三头骑。一头马是尚德骑,另两匹马是随从人员骑。人少车速快,不足两个时辰就到了九里山下。
曹尚德立马远眺,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好美呀!”山靠水,水临山,山上万花艳,山下水浮莲,一处庄园在面前。
当车、马、轿到在庄边时,谭家接迎人已在等候,曹尚德身穿紫襕衫,头顶红毡帽,一看就知道是新郎。曹家人马进入庄园内后,不觉有一番新奇景的感受:竹门、竹房、竹围墙,树多、花多、丝绸窗,这与县城的石山、石海不一样;院内牛羊跑着四处藏,百鸟跳笼叫嚷嚷,惟有鹦鹉声音最响亮,一句一句叫“新郎”。曹尚德看着这如诗如画的自然生机景象,心里有一种无法表述的赞美和向往。
山里人看着这帮迎亲的县城人论短又论长,有人说:“这县城的人长得都很俊,穿的衣服很是洋,只是个子高得像根梁。”尤其指着尚德大声嚷:“这姑爷好模样!”尚德的岳父岳母看到女婿真标致,喜出望外跑断肠。
尚德在众目包围下低下了头。这时,忽然有人嚷:“小姐已经梳妆好了。”
尚德抬头一望,噢!从屋里正飞出一只金凤凰,细看时,是一位多彩的美女郎,再看时,简直是从月宫里走出来的俏姑娘。他迷惘了,他没想到在这山峪之处还隐藏有如此般的婵娟,他自豪个人福份真不小,而又感叹道:“可惜呀可惜!咱俩以前却没有情缘。”谭花绮在响器、鞭炮的齐鸣下,上了唯一的一顶花轿。
谭家陪送女儿的丝绸、衣服和箱柜整整装了八个大马车,全是由娘家车辆送行。娘家送亲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舅舅、三个姑姑和几个叔伯姐妹们分别上了曹家迎亲的车辆出发了。
谭花绮的父母怀着悲喜交加的心情把女儿送出庄园,又站在门口远远地眺望,目送他们这唯一的女儿,直到看不见影子。这时母亲颇感失落地流着泪说:“他爹,咱花妞真的是走了?”
谭花绮的父亲谭天宝两目盈满了泪,几乎是哭着说:“花她妈,咱回去吧,闺女到婆家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是盼着咱花妞有个婆家吗,咋现在又哭起来了?”
“我这眼泪不知道咋回事了,一点也挡不住,我看你不也是在掉泪嘛?”老两口都不再说话了,擦着眼泪走回了庄园。大概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心,既想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归宿,当真的离开时,又疼得舍不掉了。
花轿已经走得无影无踪,这时,在临路一座山峰的半坡大松树的后面站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小伙子,一直在挥泪远眺桥子走去的方向,他就是长期和花绮相处在一起的染色长工肖白山。
肖白山是一个聪明朴实的男孩子,幼年时期就失去了父母,跟随姐姐长大,他十四岁那年,走进谭家庄园当了一名丝绸染织学徒工。由于白山心灵手巧,勤学苦练,在短短的两年里便掌握了从蚕生丝到染织的全部技能,尤其在染色上很独到,别有功底和风采,被庄园主谭天宝器重,视作亲儿子一般,把自己几十年的染织技术全部教给他。白山也不负师望,一心一意地做工,这样,肖白山便成了谭庄主的唯一得力助手,称为“染匠”。
肖白山同小姐谭花绮平素一向配合默契,两个人的聪明才智融汇在一起,一画、一染不可分割;常常互相指导,互相填补,美上加美,使谭庄主的丝织产品有声有色,堪称“丝绸大王”。白山对小姐情意深,谭小姐对他也有着非凡的好感,常喊他“白山哥”,只是自己许有人,也就不再往终成眷属方面想。同时,白山又是她的保护伞,只要肖白山在她的身边,谭小姐什么也就不怕了。
当肖白山得知小姐要出嫁的消息后,吃不好,睡不好,只是拼命地干活,直到今天上午他确实全身无力,才拖着瘫软的身子,艰难困苦地爬上这神不知鬼不晓的地方,站立在松树下放声哭泣,眺望着远去的花轿……
太阳当头时,花轿便到了曹家二宅院的门口。响器一吹,鞭炮齐鸣,四邻八舍齐欢腾,大家猜测说:“莫不是曹家又娶人?”有人说:“哪能会。”当人们一群群跑到门前时,众人呼:“嘿!又是一位俊新娘。”
曹尚德和谭小姐拜过天地拜高堂,曹父、曹母喜气洋,心想语出:“哈!俊姑娘都进到了我曹家门房,真是上天有眼给增光。”
曹尚德把谭姑娘安排到新房后,便走出屋门招待客人。饭桌上,曹尚德放海量大杯饮酒,在平时他是不甚喝酒的,却不知今天为什么一杯又一杯、杯杯斗满方才饮,好似一醉方休消万愁。他一直喝到半下午,醉烂如泥把酒停。
有人去告知曹宝山,说大公子醉酒了,现在不醒人事。曹尚德的父亲同夫人就急忙带上看病先生一起来到二宅院,一看尚德瘫如泥,也无法让他进新房,只好几个人把他抬到公馆、尚德婚前的卧室休息醒酒。
当天晚上,谭花绮空守罗帐泪淘淘,她断定这便是她以后婚姻的结局。
初八的上午,刘廷伶三天回门返来,谭花绮又三天回娘家,俩人都双双来看望曹尚德,这时的尚德仍是卧床不醒。廷伶精心守护在床边,花绮含泪而去。
曹尚德因醉酒躺了三天三夜,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