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不是就是从没人走过的地方走出来的?我的路在哪里?难道只有从布满荆棘的地方踏出来才是自己的路吗?”
辛霏雯送走姐姐,两天后接到报平安电话,全家人的心慢慢地平稳下来。她没有急于督促父母为自己联系到外地学习的事情,而是以保持着外表沉稳的状态日夜不停地苦思冥想一个重大问题:“路在何方?”打了很多问号。自己的无奈,使她几乎失去以往灵敏的感觉,用笔纸难言的人生况味,像刀刺一样地疼痛。六月炎热的艳阳天,白天用带紧腹,夜晚才能松开的身子,让她苦不堪言,心急如焚,紧张、忧郁、希望的时光始终束缚着她、抚摸和共振着她,究竟是雾中的牵牛花,还是黯淡的车前草,使她这么的感伤、茫然和执着,只能归结为人性的鲜活,是生命不可抗拒的必然性。
一天早晨醒来,辛霏雯猛然产生一个念头:“何不离开家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解放自己,暂且住下,把孩子生下来后再回家,走一步且说一步,我还有什么可顾及的,只要有了人,什么也不怕。”想到这里,她立马起床,剧然神起,眼睛里装满一汪春水,手抚摸着腹部,口里言不由衷地说:“山!爬山,山能明志;岭!越岭,岭能明心;沟壑、坡岭、荆棘、断壁、乱石……也许,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宝宝,你要坚强,陪着妈妈度过这艰难的日子。”
早餐用过,还没有离开餐桌,辛霏雯用很认真地口气说:“爸爸、妈妈,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我想去感受感受山情,也算是去避避暑吧,出去一个时期,你们看怎样?”
“你准备到什么山去?”母亲问。
“就去本省的几座吧,都不太远,南太行或云蒙山,再不然就是嵩山或桐柏山,你们给指点一下,看去哪里好。”
“以我看,你去太行山吧,路又近,就去与山西交界处那里,风景好,景点多,人缘好,山区的老百姓可淳朴了,待人很真切厚道。前几年我们去都是住在老百姓家里吃喝,是家庭旅社,很安全,据说现在搞得更好,吃住每天只需10多元就可以了。”父亲说。
“爸爸,你说的那个山区的情况我都知道,在新城的西北面,我们也去过几次,我有几位学生的家就住那里。”
“好,你就去太行山吧,去住个月儿四十的日子,在那儿写写生,练练嗓,激发激发灵感,搞些歌曲创作。”
“妈,你说得那么简单,月儿四十怎么能搞出来创作,必须多呆些时候,我想过夏天再回来,这样假期也就到了,然后到学校说说进修的事,到时你们再帮助我联系边疆的去向问题。”
“行,真是儿大不由娘啊!说去哪就去哪。让你爸对此事再说说感慨吧。”
“我有什么感慨呢,孩子不就是出去旅游一次嘛,很正常,又不是出国。什么时候走?小雯。”
“我想明天上午就走,爸爸。”
母亲接着说“行,去吧,把钱带足,把换洗衣服、日用生活用品、文具用品都带上,让司机送你到地方安排好再回来。”
“妈,根本不用的,有公交长途汽车直接到达,再说中途说不定拐到哪个朋友或学生家里呢,我不想让人跟着我不自由。”
“好,随你的便,反正全当你去上班一样看待就行了,总而言之是不在家里。妈现在很缺乏品位,人老了,心沉了,嘴碎了,没有风范了,心中少了白云追赶的浪漫,只有黄叶滚动的沮丧。中国那句千年不朽的老话‘儿行千里母担忧’在妈身上休验深刻,唉!没有办法啊。”
“妈,你和爸都是知名的音乐艺术家,你千万可不能心胸变窄,每天都要以‘打起手鼓唱起歌’的心情欢快才对。我们大了,是社会的人了,搞艺术的哪个能不离开家吗,我走也是我,回也是我,你们想开点就是了。”
“好,好,我们想得开,孩子,你就放心地走吧,该去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女孩子家出门在外多谨慎就是了,你妈越发地变得粗俗了,人老了,说就让她说吧,她心里也没什么。”
“谁说我老了?我还准备重操旧业呢,培养学生,上舞台演出。”
“好!好!好!……”女儿和丈夫都拍起了手,不约而同地叫起了好,并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八、九点钟,晴空万里,一抹天际。
辛霏雯准备要出发了,司机把行李装在车上送她到车站,父母并没有像大女儿走时的情感那么地冲动,而是温和平静地把她送出门外,母亲微笑着说:“多多保重,处处要谨慎,让妈放心。”
父亲说:“小雯,记住,要常往家打电话啊!”
辛霏雯点了点头,转过身眼泪夺眶而出。
一辆坐满旅客的中巴汽车开出了省城,快速地行驶开往北山的公路上。辛霏雯依窗而坐,她摸索着身子,解开了腹带,轻轻地抚摸着在腹中跳动的小宝贝,默默地说:“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捆绑你这么多天,你疼了吗?你哭了吗?都怪妈妈不好,从今以后妈妈不再紧缚你了,你笑吧,我的娇宝贝……”这时汽车重颠一下,辛霏雯双手捧扶住肚子“我的妈呀!”一声站起了身,车上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她立刻坐下。
坐在辛霏雯旁边一位好心而多嘴的中年妇女大声地叫喊着:“司机同志,你慢点开啊!车上有孕妇。”
辛霏雯不由得低下了头,涨红了脸,羞涩得无地自容。但她转念又仰起了头,心语道:“我要挺直腰板,我要坚强,我要经得起来自各方的羞辱和打击。孩子,你听着,咱不怕,咱要勇敢地生存下去!”
猛然,汽车的喇叭声打断了辛霏雯的思绪,她举目向窗外望去,阳光明媚灿烂,一望无际、令人目不暇接的金色和绿色大地充满华丽而富有生机。她暗暗赞叹大自然的美丽风光,不觉溢满了幸福,目眩神移地感到满目呈现着多彩盛开的鲜花,心中响起一曲曲美好的乐章……忽然,猛醒似的一震,远处一座孤坟划破她的瞳孔,只身的她满脑子涌动着与坤无法尘封的情感和记忆,如同窗外的景色一样扑面而来……瞬间,她脸色暗淡,眉宇间骤然浮现出深深的忧郁和恍惚的迷茫,她把脸朝向窗外悄然地哭了,哭得重重的,上下牙关咬得紧紧的,满脸憋得红红的,头抬得高高的,泉水般的泪水向外飞扬,伴随着汽车的轰轰声响,很久很久……也很长很长……
汽车终于停下来了,这是山前的一个收费站,司机在没有打开车门前,转身把头扭向旅客们高声地说:“这里是进山收费站,每人20元,买过票谁愿坐车可在站内重新上车,还有一公里的路就到山根停车场了,不愿再乘车的走起来也很方便,可以慢慢地观赏景色。”
辛霏雯脸向外抹擦着泪眼听着司机讲话,然后提上背包下车,包中虽然装些换洗衣服、几本书籍和少量的生活用品,但对于她现在来说也是够分量的,她把手提包挎在前胸,掂着背包身子失去平衡,一瘸一歪地走到售票房,买票后又艰难地走上车,她再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了一阵子,上了不少的人车才开动。的确是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车很快到了停车场,司机打开车门大声地说:“都下车吧,到了!”
辛霏雯下车后,立在停车场环视四周,群山映面,她东张张西望望,有种茫然无助的感觉,这时走过来一位山民模样的中年男子问:“大姐,您是上山呢?还是在这儿住宿呢?”
辛霏雯举棋不定,望了他一眼,没有应声,摇了摇头。中年男子“哼!”了一声,白瞪她一眼离去。
时间不长,有位30岁样子的山村妇女走到辛霏雯跟前问:“您还没吃饭吧?走!我帮你拿东西,到东边我家的饭馆去,我家的饭菜既便宜又实惠。”说着弯下腰提起背包就走,辛霏雯无奈跟在后边走去。山里人走路快,步子迈得很大,辛霏雯紧走慢跑都赶不上,那妇女走走停停,拐了一道弯后她干脆坐下等,上两个坡阶都是那妇女拉着辛霏雯上去的,终于到了饭店,累得辛霏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坐在屋里说不出来一句话。那妇女问:“您想吃点什么?”
辛霏雯半天才说:“等一等,不着急,让我歇一歇。”
屋内坐着几个人,看来都是客人,有闲坐休息的,有吃饭的,有一位正在用餐的年轻女子,大概有20岁左右,穿着时尚,靓丽俊俏,不用说是城市青年,她望着辛霏雯那笨重的身子,好生有趣地说:“就你这个样子还不在家里好好地呆着,来这里干吗?告诉你这些地方根本都不是孕妇到的场合,你还想上山吗?开国际玩笑,生过孩再来吧,我看到你就受刺激!快报饭,吃过趁早赶回家,我可是好心啊!”
辛霏雯抬头望了她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句回击她的话。
“你不用看我,熟人,来时咱们坐的是一辆车。”
辛霏雯终于急出一句话:“谢谢你的好心,好好吃你的饭吧!”
“哎!哎!你怎么这样的回敬人呢,我恐怕小孩和大人出事才多嘴,你看看哪有孕妇进山旅游,真是新鲜事儿!”
从屋内套间里走出一位上了年岁的大妈豪爽地说:“姑娘,照你这样说,我们山里人终天上山下山就不生孩子了,你是好心并不错,可是你还太小,吃过饭把钱付了登山去玩吧。”
“哎,哎,真没趣,算了,我不说了。”低下头吃饭。
大妈转向辛霏雯,很和蔼地问:“你想吃什么?有各种面食和炒菜。我看这样吧,给您做碗鸡蛋面,再炒两盘素菜,烙两张饼,怎么样?”
辛霏雯点点头说:“就这样吧,谢谢您大妈。”
那个快嘴多舌、不知天高地厚而又好心的女青年付过款后,走到辛霏雯跟前带有道歉的意思说:“大姐,对不起了,恕小妹年幼无知,咱们有缘再相会,我走了,多多保重。”说着,满身很不自在的转身离去。
“再见。”辛霏雯轻轻地说。
饭店大妈给辛霏雯端上了饭菜,她确实有些饿 ,因为此时已是下午2点钟了,吃起来感到别有风味,一直赞不绝口地说:“不错,好吃,真是不错,味道鲜美可口,绝对不同于我们家的饭菜,我们家的吃起来总是油腻得没新鲜味。”
大妈坐在辛霏雯的旁边,看着她吃得那个香甜劲儿,还有那不停的夸奖声,她高兴得笑容满面,大有似观看自己的孩子吃饭香甜的幸福感,待辛霏雯把筷子放下,她亲切地问:“吃好没有?孩子。”
“吃好了,大妈,多少钱?”
“总共3块5毛钱。”
“这么少的钱啊!在城市里少不了10多元。大妈,饭菜都是您亲手做的吧?”
“菜是我女儿炒的,就是把你领进来的她是我大女儿,还有个二女儿在西安她婆家,离这里远。最小的是个儿子,农专毕业后也不去找工作干,在家无所事事,不干正事,谁也管不了,不说他了。这个饭店是我大女儿家开的,就两口子经营,我有空下山来看看,给他们帮会儿忙。”
“这么说您家不在这个地方住啊?”
“也算是这地方,只不过是在山里面住,需要翻两个山头才能到,我们住的地方叫后山沟村,是旅游之地,周围都是奇山怪石,去的人很多,还拍过电影呢。”
“噢!好地方呀!有什么著名景点?”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景点,有几个山洞,里面黑糊糊的,人们都称为是仙洞,香火不断,山上边有几道泉水流下,终天哗啦啦响,人们都称是瀑布。总之,我们看着什么都不是,游客们都说好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大妈,所有来的客人你都是这么热情地讲述啊?”
“那可不是,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知为什么看到你打心眼里喜欢,才这么地给你拉家常。我想问你怀孕多长时间了?”
“半年时间了。”
“噢哟,再有四个月就要生了,看着你身子还不算笨,你怎么就一个人出来玩呢?”大妈显得有些惊讶的样子。
辛霏雯稍加思索地说:“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在家里呆不住,想出来领略一下山情山貌,换换新鲜空气,也等于换换脑子,来感受一下山区的生活,家里人也都忙,再说我爱一个人独往独行,我也是一个家里管不住的人。”
“你丈夫是干啥的?他放心吗?”
辛霏雯停顿了下来,虽然她早有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大妈问得这么的急促,口吃地说:“他,他,他嘛,别提了。”把头摇了摇。
“怎么!孩子,他不在人世了?还是你另有为难之处?”
辛霏雯茫然地低下了头,这时她想到了大坤,情不自禁地酸楚起来,好大一阵子才说:“大妈,你说对了,我一直在娘家住。”
“喔哟,好可怜的孩子,大妈再不提这事了。你准备在这里住几天?”
“我想在这儿住到临产之前再走。”辛霏雯很吃力地说。
“好啊!到我家去住,咱吃一锅饭,住一处房,大妈可以照顾你。我家腾出的也有房间供旅游的客人住宿,吃饭都在一起吃,跟我去吧,不会向你多要钱,我家现在还住着几个常客,有画画的,有写书的,有避暑的,有照像的,男女都有,不过这两天3个女的都走了,还有4个男的,其中一个画画的中年男子都住半年多了,他腿稍有些残疾。咱们现在就走吧,晚了天黑下来你的身体不太方便。要不,你嫌累的话,今天就住我女儿这里,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辛霏雯考虑再三,最后说:“我今天就不去了,坐几个钟头的车有些累,明天再去吧,谢谢大妈了。”
“也好,那我先走了,一会儿让我女儿给你安排一下床铺,早一点休息,你可不要去别人的旅馆住,就歇息到这儿吧。”
“好,我就住在这里,大妈,路上您要多小心。”
“没什么,我们从小都走山路,习惯了,咱们明个见。”
“明天见。”辛霏雯回了一句话,然后望着走去的这位干练、利索、热情、善良的山民,不觉思索起来,看年龄她最多也就在50出头的样子,虽然个头不高,面貌平平,但显得很精明,很顺看,甚至还有些亲切感,也许是她的语言打动了自己,还是一种无形的缘分,她一时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