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霏雯在家终于熬过了寒假,按时回到了学校。
这天下午,辛霏雯首先拜见本校舞蹈教师尚华。常言说歌舞不分家,辛霏雯与尚华俩人彼此要好得没有距离。人称八哥、性格火辣、能歌善舞的尚华,看到辛霏雯像是云层漏出一道阳光,兴奋得跳起来喊出:“我的小天使!你可回来了,都快把我给急死了!快、快坐下,讲讲家里的情况,全家人都好吧!伯父的身体现在恢复得如何?伯母的身体怎么样?”这一连串的问话,如同是从她结合得紧凑完美的鼻、眼、嘴里一泻而出。
“家里人都好,让你费心了,我爸爸出院后,身体恢复得挺快,胃切除了三分之二,当时主要是神经性休克,挺吓人的,现在虽然每顿饮食量不多,但全天增加两餐,合起来的饭量还是可以的,他经常到室外走动走动,眼前身体蛮好的,我母亲身体也还行。尚姐,春节你过得如何,回阿姨那儿去没有?”
“回了!回了!”说过,尚华脸上立刻消失了悦色,沉重地说:“一放假,我把肖超托咐给李老师照看,立马买些衣物到洛县去看儿子。谁知,我焦渴的心被当头一棒,那王八蛋他不让我看,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交谈,衣物倒是收下了,我哭着求他,难呀!说啥都不让我见孩子。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我住在一个好心的邻居家里,第二天在邻居的帮助下,把孩子引出家门从我的身边走过,孩子无意中看我一眼,我看到他长长的头发、瘦小的面孔,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一串串往下流,尤其是孩子看我那一瞬间,母子相见不相认的情景,是多么的悲惨啊,当时把我的心都给撕碎了,我真想扑过去大声地呼喊:‘宝宝!我是你妈妈啊!’但是我极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因为我怕吓着了孩子,怕伤害他幼小的心灵!”
辛霏雯听着,哭成个泪人,泣不成声地说:“尚姐,孩子不认识你了吗?”
“不认识了,四年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思念和焦虑使我变老了,但是做娘的,孩子的音容笑貌、孩子的整个姿态都刻在母亲的脑海里,无论他长到多么大,当妈妈的什么时候都会认得出来。这次更令我痛心的是邻居讲到的一件事情,一天上午小宝放学回到家里,孩子想撒娇扑到他继母怀里喊道:‘妈……妈妈……’他后娘一把将他推开说:‘去远远的!烦死我了。’这时,正巧被孩子的奶奶看到,老人把脸扭过去抹擦眼泪。霏雯呀!你说说,没娘的孩子多可怜,这是拿刀子在割我的心头肉啊!我回来时坐在车上整整哭了一路。”尚华涕泗滂沱地说着。
辛霏雯起身抚摸着尚华说:“尚姐,咱想法把孩子接回来吧!”
尚华擦着眼睛说:“不成啊!那孬种是不会给的,咱不说小宝了。今后我要把母爱全部给肖超,做个好后娘。从洛县回来后,我带上肖超就回娘家了,家里客人太多太乱,应酬的话说不完,现在不习惯了,自从看到小宝后我变得深沉多了,不再喜欢热闹场合,所以就赶快回来了。”
“尚姐,你们没去肖超他爷奶家住几天呀?”
“没有,两个老人都回上海老家去了。”
“这会儿肖超去哪啦?”
“噢,李老师把他叫走听音乐会去了。”
“李老师早早就回来了。”
“他呀,就没有回家,说是长沙离这里远,假期时间短,只给家里人打去个电话,便决定不回去了,听他说大年初一都是在校长家里过的,初三就来我这儿在一起吃饭,前些时他到安阳一个同学家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又说想到你家去看你,被我阻止了,他也是个坐不住的人。”
“肖大哥来电话没有?”
“来了,说是到下半年才能回来,沙漠油田工程太大,任务太紧。来电话一个劲地问他的宝贝儿子如何,生怕我这个当后娘的亏待了他,男人们都是小肚鸡肠,对超超我亲都亲不够。好,不扯这些了,我问你中午吃饭没有?”
“吃过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得一段时间吃呢,这不,给你拿来些,我还余不少,咱们共同分享。”
“谢谢你,霏雯,总是想着我。说说你的事,你和沈钧的关系究竟怎么办?”
“我没有想,也不敢想,近些天来我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吃饭总有反胃的感觉,我担心……”
“我知道了,你担心怕是怀孕,是也不是?”
“嗯!”
“唉呀!我的小姑奶奶,这可要乱透顶了,以我之见,如若真是怀孕的话,就马上与沈钧结婚。”
“不,这可不行,真要是怀孕的话,我也不能与沈钧结婚,那我会亏心死的。”
“你个傻丫头,我问你怎么把孩子生下来呢?是谁的孩子?你愿意打掉吗?诚心打掉的话,我陪你明天就去检查。”
“尚姐,你别着急,过几天看看再说吧,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但有一点是最清醒的,就是打死我也不与沈钧结婚。”
“唉!你真是个任性的姑娘。我是走过来的人,对爱情、家庭认识得最剔透。爱,决不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更不是坚不可摧的。谁像你那样,对大坤至爱不渝,悲伤无度,对沈钧欲爱不能,敬而远之。我的第一个丈夫是结婚六年后被人夺走的,说句更确切的话,是他变心不要我。面对真实的生活,我该怎么办?起初我也很糊涂,那时我几乎到了精神完全崩溃的地步,气愤难平得痴呆发疯,总觉得失去了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没有了支柱,犹如天塌地陷般的空洞,哭啊!闹呀!饭不吃,觉不睡,很快身体就垮了下来,受伤害的是我,心痛的是我,谁也替不了,即使是你哭死,自然也是活该。可是,人家倒好,同一个比我年龄小得多、比我长得更漂亮的女人到一边狂欢去了,那女人还向外面散布说:‘谁让她不看好自己的丈夫呢。’孩子他爸是从当上了建筑工头后变的心,有了钱,便就不经常回家。他人长得帅气,白净,一米八多的个头,这就是他抛弃我的资本。而且,一点也不顾我的死活,干脆跑得远远的,他到洛县去搞工程,坚决与我离了婚,还必须要带走我三岁多的儿子,你说这公平吗?不公平。后来,我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开始自我拯救、自我疗伤,寻找另一条出路,选择了现在与我有同样遭遇的老肖,他是一个文化层次比较高的人,是输油管道局的工程师,有个五岁的小男孩。老肖年龄比我大,虽然心细嘴碎些,但人品好,心眼好,没有二心,对我特别的好。这就叫患难之人俩相依,是不圆满的圆满,正像表演的舞蹈一样,高与低的动作不等,方与圆的姿势不一,但是只要能合上拍,旋律一致,情绪激昂,这便是艺术。人生也是这样,只要把所有的事情想开些,就是美。小辛呀,你想过没有,如果大坤不是走的这条路,而是同我原来的那口子一样被别人拉走或变心,你又该是如何呢?眼前放着真实的沈钧,你却担心会伤害着女方,你呀你,真是树枝折下又怕砸着别人的头。”
“尚姐,我的情况与任何人的都不同,所以不与别人比。这会儿,我想到床上躺一躺。”
“好吧,我不该提起大坤。”
开学半月后,一天上午尚华同辛霏雯一起到医院检查,果然是怀孕了。一时俩人谁都无言相慰,这就是女人的特征,只富于想像力的言论,而真到事上便没了主意,她们板着挂霜的面孔回到学校。
辛霏雯被这突如其来的诊断震呆了,根本无从定论何从何往,真是乱了方寸,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是置身于大病之中已经失去了知觉似的。也巧,当晚沈钧打来了电话。
辛霏雯对沈钧热情洋溢的言语没有丝毫的激动,而是很平直地问:“钧哥,你好吗?现在在哪儿?”
沈钧很激昂地说:“霏雯,我现在很好,在天山脚下宿营,这里山高谷深,气势磅礴,幽静而崴然,我无法沉睡,是大山让我向你宣布一项庄重的决定:‘我要同你结婚!’你听见没有?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誓言,谁也无法阻拦!我也曾不止一次默默地向大坤倾诉你的悲哀和孤独,我相信他会支持和原谅我们的……”
辛霏雯听到大坤二字,拿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脱落在桌上,话筒里一直“喂!喂喂!霏雯!霏雯!你怎么不说话呢?”她放下电话,从传达室跑回到宿舍,趴在床边哭了起来。
一向恬静淡雅的王熠被惊呆了,她沮丧无力地说:“霏雯,又出什么事情了?你可别再吓我了,你知道我胆子小,起来说说是什么事情,竟使你如此般的痛切。”说着,双手拉起辛霏雯,百般抚慰她。
第二天中午,尚华把辛霏雯叫到自己家里,吃饭时,尚华经过一天一夜绞尽脑汁思索,依然老生常谈地说:“霏雯,你既然决定不接受沈钧的求婚,那就赶快把孩子做掉吧,犹豫不得,胎儿长得很快,如果出身,对谁也无法交待,我们为人师表,过失不得啊!”
“尚姐,昨晚沈钧打来电话,讲到要与我结婚,我伤心死了,似乎是良知发作,又哭了半夜。”
尚华听到此话,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她那修长的体型好像又高出了几公分,手“啪!”地在桌子上猛拍一下,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我们的小天使终于有依托了,老天有眼,好人总有好报,还哭什么,真是个傻丫头。”
“好什么?不要高兴得太早,事情并不是像你想像得那么简单,疏通理念后再作决定。”
“理念!理念是什么?理念就是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就是名正言顺,符合情理,只要你和沈钧能够正式结婚就是理念。”
“我的尚大姐,你讲的那种理念与我说的理念根本不同,是两码事,一种是形式理念,一种是思维理念,我说的就是从思想灵魂深处上如何做人的思维理念。好了,今天咱不争论这个问题,再让我好好想一想作出决定也不晚。”
“不行,时间不等人,速战速决。”
“那也不能今天就定吧,你不能剥夺我的人权,我是独立的个人,这是国家法律规定的。”
“好好,给你两天时间,向我及时汇报思想,不得有误。”
第三天中午,沈钧又打来电话说:“霏雯,如果说前天在电话里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今天我再次申述同您结婚的信念坚如基石,这是一种责任,因为我是男人!昨天在与尚大姐的电话中她讲到你可能怀孕了,我相信这是真的,我感谢上帝,这是我的孩子,我要当爸爸了。霏雯,你应该感到更高兴,顺其自然就是缘分,反之无论两个人相爱得有多么长久的时间和多么深厚的感情,最终也不一定就能走到一起,也许我与周丽卓就是这样,至于丽卓那里如何办,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我会处理得很好的,请你放心。”
辛霏雯听后,只说了一句话:“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再说。”挂掉了电话。辛霏雯心中一直埋怨着尚华的多事,但也不得不承认好朋友手足之情的关爱之心,怨中还有着难怪的理解。
沈钧拿住电话一直“喂!喂!喂……”地叫喊,好半天才把电话放下,他仰头叹息:“好冷的天啊!好冷的心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竟是这样的处境,竟是这样的困惑和难堪!让我如何为人?让我如何定论……”
有人说:当你万分困惑、无法摆脱或不能自拔时就去远行,看海、爬山、涉水。也许,沈钧起初就是带着这种心境远涉山水采风的。这位内心沸腾激荡、表面平淡沉着的新闻记者,当面临两个女人与谁连理的选择时,如同是大漠风情,难以选择了。是大山给予了他力量,寒冷磨砺了他的意志,启迪与感动给予了他做人的责任感,哪怕说他是个卑鄙小人也罢,一切都顾不得了,决心放弃曾经相爱多年的未婚妻周丽卓,而接受一瞬间碰撞在一起的辛霏雯。
沈钧要与辛霏雯挽手,这并不是他轻而易举的决定,而是通过远程的内心沉淀,那是万里之迢,千景之感化所彻痛的笃断。他先是奔驰甘肃境地,一路景观迥异,他没有寻找丝绸之路的源头,而是横贯南北东西,从秦安到天水麦积山,然后折回到平凉崆峒山,从镇原返程过武山到临夏又直奔黄河北曲,再折回直上西北,二月底便从敦煌开到了新疆天山的南麓。
沈钧逾越过了黄土高坡、大漠戈壁、冰川湖泊、峡谷雪山……领略到了多民族的浓郁风情,真可谓是辽阔万里,神情勃发,孑然一身,自由激昂得想要飞起来。他心灵得到的是充实与释放,虽然一程程路险人危,却让自己的生命散发出了热量……
路程中最危险的一次使沈钧终生难忘,那天当他驱车艰难地到达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的野云沟地段时,雪厚坡陡,不慎车滑沟沿,车轮再向前多行半尺将是悬崖深峪,沈钧顿时魂飞魄散,一身冷汗,在万分焦急的三个小时后,是过路的两个山民帮他把车向后倒拉而脱险。一身惊吓,加上天寒地冻严寒地侵身,沈钧把车勉强开到阳霞郊区,因身子不支而停在了一户牧民家门口,这已是当地时间下午的五点多钟,他下车踉跄地走进院内,是一位老大爷接纳了他,他又从眩晕中把车开进院内,下车后一头栽倒在地上,老大爷把他搀扶到热炕上,让他喝下一碗热奶茶,直到第二天早晨沈钧方醒过来。
沈钧检查车时,发现缸体冻裂,老大爷出外联系,修理厂来人把车拖走了。沈钧在这家被热情的挽留下,夜晚沈钧与老大爷睡在一个火炕上,俩人刚上炕躺下,老大爷便猛然下炕跑向门外,沈钧正在纳闷时,老大爷赶来一只小绵羊把它抱在炕上,又吆喝了一声,绵羊便四肢弯曲卧下不动了,老大爷轻手扶摸着给它盖上了棉褥。
沈钧猛不丁地问:“大爷,这羊每天都是跟您睡在这儿呀?”
“是啊!这只羊很嫩,肚里有小羔子了,是头胎,天气寒冷,担心会冻坏它,需要特别照管,这是责任。”老大爷的这句话又击中了沈钧的心,他脑海里即刻电流般的出现了辛霏雯哀伤瘦弱的身躯,同情和良知油然而生,这也是他要与辛霏雯结合的初衷,因为爱本来就是一种无奈和牺牲。
沈钧打给辛霏雯电话时是在拜城。来到拜城,一是为了观赏疆西的独特风情,二是为了冲洗整理自己所拍摄的大量照片和观看一下摄像画面情况,也可以说是检索一下作品份量和质量,大有孤芳自赏之趣。沈钧原计划是由此地北上返程,但由于连日来大雪封了公路,处于进退两难的困境,加上给辛霏雯打去的电话得不到准确的回答,他心中焦虑万分,惆怅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