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霏雯与父母亲人们团聚几日后,便很快回到了学校。
校领导和同事们都知道她请假的事由,非常同情她,学校研究暂时不让她担课,在教务处做些事务性工作。
辛霏雯的同事们都主动地亲近她,安慰她,特别是同行教音乐课的李文健老师显得更加关切。
李文健三十开外,身体瘦弱单薄,但气质非凡,教学有方,在男教师中还是有影响力的。他一个心思地为辛霏雯张忙着,由于职业的原因,他有着丰富的激情,平时对辛霏雯就有爱慕之心,他说辛霏雯没有了男朋友,就属于大家的了,我们都要关心她、爱护她、帮助她,努力减轻她思想上的痛苦。李老师满腔热忱,充满真挚,以炽热的情感爱护着辛霏雯,一直把她存放在自己的眼睛里,时常帮助她解说人生真谛与前途,开导她向前看,赞美青春美好的未来,还不断邀请她去吃饭、看音乐会……
辛霏雯的好朋友王熠是美术教师,性格温顺而娴静,是位二十三岁的单身姑娘,她一直陪伴着辛霏雯,无微不致地关照体贴她。再加上其他同事们的关爱,人来人往地抚慰,每天男女聚首,好不热闹。但是,一刻也没有减轻辛霏雯对大坤的怀念,她欲泪常含,每天夜晚都要提笔记述大坤生前与她的处处事事、点点滴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哭着写着,写着哭着,泪痕斑斑迹迹滴落在洁白的纸上。特别是在整理出大坤给她书写的信件、购买的物品、影照时,她不止一次地哭晕过去,都是王熠帮助把她解救过来。
半个月过去了,辛霏雯猛然像是换了一个人,好像从过去那种痛彻肺腑、无措无助的错乱中回转到如今的麻醉过后的清醒,她给沈钧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沈钧:你好!
不知不觉我们分别两周多时间了,你近来可好吗?我很挂牵,想来你也会是这样吧。来到学校后领导很关照,同事们多方面帮助我,但都无法解脱精神上的困惑,满脑子都是大坤,痛苦得像是即刻自焚。事实证明,你代替不了大坤,任何行为都是无法替代原始的状态,大坤我们真情万千,这是无法改变的。我现在清楚的知道,你关怀我,这不是爱情,我敬佩你也不是爱情,而是无价的友情。至于你我之间的荒唐行为,则是男女之间的冲动,碰撞出的火花,即刻就会熄灭,为此我不敢再去深思回想,因为必定又是悲剧的开始,我想面对高天大哭大喊,把苍天哭喊得睁开眼睛,把大地哭喊得山水让路。总之,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想见到你,你来吧,我没有脸再见到周丽卓,她是一位卓越高尚的女性,我信服她,我敬重她,我无法挽回自己的过错,我只有天天默默地祝福丽卓大姐永远平安!
钧,你能否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吗?过去我曾被人称为小天使,我为个人的自爱和有个如意的男友而自豪,我相信自己也决心做一个完美的好女人,做一个规规矩矩、真真正正、惬意通达的女性。然而,祸从天降,爱情的航船沉没了,我如同从高坡上滑落,完全失去了自制的平衡,又如同从深谷中爬出,走了一条不明去向、不堪回首的崎岖之路,你能够谅解我吗?
钧哥,再有十几天就要过春节了,我没有去向,无心回家团聚,更无心看到繁闹的都市,那种“标新立异二月花”的情景与我无缘,我想远途旅行,你同意吗?殷切地等待着你的到来!搁笔了。
此致!
小妹:霏雯
元月二十日
三天后,沈钧如期接到了辛霏雯的来信,他反复看了几遍,又拿回新居看,看足看够,尔后走到房门外燃烧掉,一直望着带泪痕的纸灰随风滚滚飘去……
沈钧自一场伤风感冒后,虽然身体完全康复了,但心病严重,一蹶不振,再没有从前那种活泼光耀了,经常不修边幅,衣着随便,言语极少,饭量大减,总是脸苦眉皱,这使周丽卓惆怅满怀。
这个周末的晚上,周丽卓和沈钧相聚在新居,周丽卓搂住沈钧的脖子,亲昵而悄声地说:“钧,我们该结婚了。”
沈钧一惊,推去周丽卓的胳膊,抬起头冷冷地说:“结婚?!我看再等等吧。”
“等什么?前些时你不是还一直催促着要结婚吗?怎么霏雯走了你倒不提结婚了?”
沈钧急得睁大眼睛辩解说:“这与霏雯有什么关系呢?你没看我病后身体和精神都垮下来了。”
“好,听你的,我永远再不提结婚的事了,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吧。”
“卓,你这样讲也不对,再缓段时间,好吗?”
周丽卓没有吱声,只是点点头。
“卓,我向你说件事情,是这样,社里领导批准我到外地采摄,时间大概需要两个月,春节就不能在家过了。”
周丽卓很惊奇地说:“喔!这事你咋事先没有向我透露呢?”
“也是临时决定的。”
“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在近几天吧,确切时间还未定。”
“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初步目标是采集沙漠、石窟、雪山景观和草原牧民们的生活习作,这是新奇而深层次的文化底蕴,是很有社会价值的。”
“这样说来,那就是远行大西北了,你的身体能行吗?”
“能行,我就是为了锻炼一下体质才这样做的。”
周丽卓沉思了一会儿,又问:“社里有谁同你一起去吗?”
“没有,我想独自启动一下个人的灵感,发挥一下智能,创意性地去拍摄采集一些少数民族地区具有特色的画面和风俗习惯,初步拟定是到甘肃境内,更好的了解一下丝绸之路的神秘,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再进入新疆的北部。”
“不错,这个设想很好,只是你一个人去,我太不放心……”说着,双目欲泪。
沈钧立刻地说:“卓,你放心吧,我会当心自己的。我急需要走出去看一看,了解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以丰富知识,充实脑子里的贫乏。我要挖掘出高意境、高素质、高追求、富有美好享受的文化,这是我们作为新闻工作者的职责。”
周丽卓赞叹道:“好,好,环境会锻炼一个人,也会改变一个人,新景象永远是美好的。你准备带些什么?”
“社里给配一辆小面包车,一台照相机和一台摄像机,还要预支给伍仟元钱。”
“钧,我再给你添上伍仟元,带充足些好。”
“卓,不了,多了用不着。”
周丽卓强调说:“这事由我决定,必须多带些,方能应付困难,有备无患。钧,天不早了,送我走吧。”
“行,你把大衣穿上。”
周丽卓很神秘地说:“钧,你想一想,还少一个程序没做呢。”
沈钧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照着周丽卓的眉间亲吻一下,两目相对闪过,随即匆行。
元月二十六日下午,一辆米黄色面包车驶出省城,风驰电掣般地越过黄河桥,直向正北的方向飞驰……
这天晚饭后,辛霏雯和王熠回到寝室,辛霏雯躺在床上说:“王熠,当最亲近的人遭难时,是不是心有感应啊?”
“话从何说起?”王熠问。
辛霏雯稍作停顿说:“大坤是十一月五日上午出事,你是否记得这一天中午咱们在尚华家吃饭吗,我心慌得一点儿也吃不下饭,你们都劝我少吃些,并让我去看医生。整个下午我心神不安得坐不是站也不是,就给大坤单位打去电话,但电话一直占线打不进去。我回到宿舍把枕巾泡在脸盆里却无心洗,又给家里打个电话,向家人报个平安。再回到宿舍后,打开收音机,便是戏曲黛玉葬花一段,我当即关掉。夜里睡得很晚,入睡便是一连串的梦,先是梦见一个煤场有一男人拿着铁锹在挖煤;随后梦见天下起了大雨;再随后我手中提了一双白色运动鞋,赤脚奔走在雨地的水中。第二天就……”
王熠猛然截住了辛霏雯的话,关切而厉声地说:“你这些根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都是凑巧在一起了,霏雯,你能否不提这些事行吗?换个话题好不好?”
突然,有人高声喊道:“辛老师!有你的电话,快来接吧!听到没有?”
王熠回话说:“听到了!陆师傅。”
辛霏雯说:“九点多了,天这么的冷,算了,不去接。”
“以我看,你还是穿起衣服去接吧,万一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呢。”王熠强调说。
辛霏雯起床后,速速来到传达室,她拿起电话惊喜叫出:“钧哥,是你呀!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在哪?啊!就在我们学校的门外,我这就去。”放下电话,打开校门,向着停放汽车处跑去。
沈钧立刻拉开汽车门说:“快进来!”
“钧哥,你这么晚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没有,今天我来到新城并不晚,先安排好住处,洗了个澡,给车加了加油,然后吃过饭才来到这里,现在咱们去到我住的宾馆说说话好吗?”
“别啦,天太晚了,在车里面简单地说一会儿话,明天上午十一点半钟下课你来接我。”
“行,我这次来是为了旅行之事,你的信上说今年春节不愿回家,我便向领导写了一个到外地采拍计划被批准了,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因为你一个人出外我是不放心的。”
“噢,原来是这样,那丽卓呢?”
“她工作太忙,离不开岗位,电视台春节是不能休息的,事先我们做了很好的磋商,她很支持我这次外出行动。”
“钧哥,咱们准备去到什么地方?”
“这次旅行,一是为了我的工作,二是带你散散心,咱们远行大西北。你最少还需要请一个月的假,好请吗?”
“ 可以,因为我没有担课,不会有问题,后天我们就要放假了。”
“ 好,就等你放假后咱们走,你事先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讲明事由,让父母放心。”
“ 知道了,明天见。”辛霏雯说着下了车。
第二天上午,辛霏雯正准备往家里去电话,忽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她手举着话筒失神惊呆地问:“什么?!父亲病重,要我马上回去!”便惊慌急促地向校长办公室跑去请假。
辛霏雯得到准假,王熠帮助她料理衣物。上午十一点多钟沈钧的车来到了学校门口,辛霏雯心情沉重,李老师、王熠、童淑妍、尚华等老师出门相送。梅开二度的尚华把辛霏雯拉到一边嘱咐说:“霏雯,天塌下来也得顶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精神要振作起来,回去多关照老人家,及时给来个电话,也让我们知道一下情况。”火辣而心直口快的中年女老师之劝告,深深地打动着此时心中无主的辛霏雯。
辛霏雯抹擦着眼睛说:“谢谢你尚大姐,我记住了你的话,你是最了解体贴我的老大姐……”
就在辛霏雯挥泪一瞬间的过程中,沈钧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有不妙的情况发生,便自言自语地说:“天哪,又是什么事情发生啊!”打开了车门。
李文健老师提着个大帆布包,向辛霏雯亲切地指着问:“小辛,是前面那个米黄色车吗?”
辛霏雯点点头,他把包扛在背上,疾步到车跟,沈钧下车打开后车门接过包放好,李文健一直盯住他看,想看明白沈钧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时,相送的人也都来到了车前,辛霏雯上了车,和大家挥手告别。
辛霏雯说:“钧哥,回省城吧,旅行不成了,我父亲病重,必须迅速赶回去。”
“好吧,先到宾馆退房,家里人说是什么病?”
“没有告诉我。”
汽车飞奔在南行的国道上。辛霏雯感伤地说:“钧哥,我的命咋恁不好呢,一些事情总是出乎意料,但愿老爸平安无事。”
“伯父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想,这一路如果遇上喜鹊迎面喳喳地叫,肯定没事。如果遇上乌鸦转头旋顶会让人担心的,大坤遇难的第二天是你来接我,我记得很清楚,路上有一只乌鸦飞着叫着掠头而过。”说着流出了眼泪。
沈钧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信,没有那么大的感应,这完全是巧遇和人间的戏说。霏雯,你看!前面路边树上的喜鹊都正在叫着呢。”
辛霏雯惊喜道:“我看到了!你把车停下让我听一听叫声。”
当车停下时,辛霏雯打开窗门,一群喜鹊“扑腾”全飞跑了。沈钧说:“看看,车一停都把它们给吓跑了吧。”
“没关系,虽然跑掉了,但必竟是喜鹊迎面啊!我爸爸没事了,我爸爸没事了……”辛霏雯像个孩子一样地兴奋。
汽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终于来到了辛霏雯的家,问清医院的名称后,即刻驾车来到医院,父亲正在急诊室进行抢救,家里人都在门口焦急地候着,互相作了问候。这时,一位医生走出问道:“你们都是老先生的家人吗?放心吧,没有危险了。”大家脸上方露出了微笑。
辛霏雯把沈钧喊到一边说:“你回去吧,去看看丽卓,为了工作该去远行你一个人去吧,开车必须小心,处处要注意安全,我不能与你同行做伴了。”
“好,我走了,你要保重,为老人多尽些孝心。”
“我知道,你放心地去吧。”说后,扭脸抹泪。
沈钧与辛霏雯的家人一一告别后,他没有再去见任何人,驾车开始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