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第一章 悲凄的爱恋(一)

大坤机上遇难,家里像是塌了天,他的女友辛霏雯晕厥在噩耗之中,被送进了医院。
到医院照顾辛霏雯的是大坤生前的好友沈钧与未婚妻周丽卓,俩人每天昼夜替换着守护在辛霏雯的身边。
辛霏雯躺在病床上,她泪痕斑斑,精神恍惚,时常处于高度紧张和昏迷之中,只要一听到汽车的响声,便会立刻起身惊呼道:“你们听,这是大坤来接我了,我要下床去迎他。”每次说过,都是硬撑着身子往门外跑,谁也阻挡不住。有一次,当她又跑到病房外疯也似地扑向刚停稳的一辆白色救护车时,双手抓住急救病人的担架不肯松手,悲痛流涕地说:“大坤怎么了?大坤怎 么了?我求求你们不要把他抬走啊!让我看他一眼吧,让我看他一眼吧……”这令人心碎的哀求,感动了焦急万分的病人家属,他们放下担架,掀开被褥让她看,却原来是一位病痛呻吟的老妈妈,辛霏雯无奈地放开了手,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围观的众人酸楚得抹泪不止,是沈钧迅速地把她抱回病房。
一次辛霏雯病房里一位病人把瓷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正在昏睡中的辛霏雯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地急呼:“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飞机出故障了……”当看到地上的碎瓷片时,她趴在上面哭着不起身。以后每当听到室内、室外硬器的撞击声,她都会惊恐万状地四处寻找,泪如泉流。
辛霏雯有时候“呜呜”地哭个没完没了,谁也劝不住。当她哭足哭够时,便无休止地倾诉:“我与大坤是故交,三年前在北京相遇,那时他在航院读书,我在音乐学院读书,旧人重逢,一朝梦园。大坤喜欢看雪,他说冰天雪地是人生最美好的憧憬,眼睛里有雪的人,心中才会生出火。于是,我们每年寒假不是远道而行新疆、四川、西藏的雪域,就是甘肃、内蒙的塞北。寂静无边的雪野是我们的情结,领略不尽。可是,今年豫北的雪,却淹没了我的亲人,雪下面是大坤的心渗出的血。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啊?”说过,便是嚎啕大哭,只哭得声哑气断,满屋子都像下起了雨。尔后,当辛霏雯喘息过后,一把鼻涕一把泪泣不成声地说:“朋友们,你们知道吗,大、大坤他、他人好得很哟!在逛长城时,我走得太累而偷偷地掉泪,大坤立刻弯下身子说:“上马吧!”我便又笑了;在海上游泳时,大坤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不松开,生怕我被海涛打去;在登泰山时,大坤把我的胳膊挽得牢牢的,担心我会跌下崖;在就餐中,大坤总是趁我不注意,把最好吃的放到我碗里;每次相约,都是大坤先到,他耐心地等待我,我俩时常弹拉说唱,开心极了,还爱谈论事业、工作和学习,互相激励促进,有着无尽的乐趣……”如此般的种种情思在她心中像是昨天一样,明净而犹新,表述无穷。
两个月过去了,辛霏雯从痛苦中缓缓地自拔,在朋友和家人们多方的劝说鼓励下,她的神志逐渐有所清醒,虽然不再哭闹,但是多日来由于进食甚少,致使身体非常虚弱,连站立的气力都不支,身上脱了两层皮,只能勉强地下床行走几步。为了换一换环境,更好的进行调养,沈钧把她接到自己准备结婚用的新房里,他和周丽卓的婚期只好向后推迟。
芳龄二十四岁的辛霏雯,在新城一所艺校担任声乐教师,她身条伶停匀称,齿齐唇秀,面容白嫩姣俊得如同是三月映红的桃花,秀色可人。如今经历了一场劫难的病痛,纤体如绢,虽然姿容不失,却像一株花蕾遇霜,让人看去可怜。沈钧与周丽卓无微不致地关照着她,辛霏雯丝毫没有回自己家的念头。
沈钧原和大坤都住在黄河之滨的省城里,高中时期是同班同学,俩人毕业后,大坤考入航空学院,沈钧入选北大,沈钧先于大坤毕业,回到了省城工作,而大坤分配在异地,距离更加亲,平日电话不断,假期大都相聚在一起。现在,好友故去,沈钧也痛切不已,唯一能够看到的是大坤生前最心爱之人、也是自己所熟悉的辛霏雯便视为是大坤的遗孀而亲近,这也是末婚妻周丽卓所能够理解的。
沈钧在省城一家报社任编辑工作,他中等身材,一头自然卷曲的浓发,言行举止温文而雅,富有激情的脸上有一双充满活力、聪慧入神的大眼睛,朋友们都称他为帅哥。沈钧在周丽卓眼里,是最有安全感,最靠得住,最信得过的终身依托。俩人同是一个年龄段,都不过二十五、六岁,周丽卓天性贤惠、文静而端庄,她敬佩沈钧事业上的执着和涉深,处处赞赏和顺从沈钧的见解。周丽卓在省城电视台从事新闻工作,与沈钧有着相互广泛的共同语言,真可谓是志同道合的好姻缘。
辛霏雯向学校请了长假,一直在沈钧家疗养,身体已基本康复。这天晚饭后,辛霏雯漫步在客厅里,心头猛生兴致,想到来这里后还没有欣赏沈钧新房的全部结构和装饰,便推开了另一房间虚掩的门。这时,沈钧和周丽卓俩人正依在一张床边亲吻,他们都没有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辛霏雯木呆呆地望着他们的狂热。突然,沈钧不知第几根神经发生了感应,向门口望了一眼,立刻推开了周丽卓,羞容难堪地说:“霏雯,你进来吧!”辛霏雯没有作声,依然地站立住看着他们。
周丽卓慌张地走到辛霏雯跟前,很不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说:“不好意思了,霏雯。”
辛霏雯面无表情,不轻不重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说着,脱手转回自己的住室。
沈钧走到周丽卓跟前懊悔地说:“多悬啊!以后在这儿可不能这样啦。”
周丽卓安慰说:“你紧张什么,这都是女孩子心中意想到的事情,只不过她看到我们相爱时会联想到大坤而感伤,今后我们注意些就是了。我马上就要到台里去加班,你就不要接送我了,干完工作我就直接回家去,明天还要出外采访,你要照顾好霏雯。
“这、这样吧,我开车把你送到台里。”沈钧颤抖着声音说。
“不用了,胆小鬼,你稳定住情绪后去陪霏雯说说话,转移一下她的思绪,你没看她刚才那模样,肯定是想到同大坤的相爱已不复存在的痛苦。”
“好吧,你自己开车走,路上要慢一点,明天能早些来更好。”
周丽卓在沈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说:“亲爱的,打起精神,我走啦。”
辛霏雯回到卧室,坐在床上用被子掩住半身依靠在床头躺着,凄声唱起一首曾是自己与大坤相爱时编写的情歌:
《恒约》
你是翱翔的鲲鹏,
展翅腾飞寄憧憬;
我是碧池中的芙蓉,
轻风吹荡撒满情!
你把我从沉睡中唤醒,
我把你心弦拨动。
谁是谁非叙不清,
绿叶繁花摇相应,
云破月来晚霞明,
吾欲终生伴君行……
辛霏雯唱着哭着,哭着唱着,珠泪满面。
沈钧轻手轻脚地走到辛霏雯的床边站立着,听着她的凄声悲歌,收紧着自己深痛的心,好像大坤此时也站立在自己的面前,他低沉地说:“霏雯,不要唱了,我了解他,也理解你,你们之间的爱重如山,情深如海,是永恒的,好好的保留着吧,不要很去想,行吗?”
辛霏雯立刻不唱了,却放声哭起来,哭得是那么的惊天动地,哭得是那么的悲哀,抽动着全身,死去活来。沈钧不知所措,欠下身搂住她,用手抚慰着说:“好霏雯,不哭了,听话,这样下去会伤坏你身体的,你歇一歇,我去给你拿毛巾。”说过,把辛霏雯的身子放平,拉一拉被子为她盖好。
沈钧拿来热水浸泡过的湿毛巾递向辛霏雯,辛霏雯停止了哭声,拉着沈钧递毛巾的手说:“钧哥,我真的受不了啦,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搂住我就行,抚平一下我这空虚无助的心吧,不然,我真的会死去的。”
沈钧哭丧着脸,很难为情,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只要你不再哭就行。”说过,坐在床边,掀开被头,伸出一只胳膊从辛霏雯的背后侧身搂抱住她。
辛霏雯说:“钧哥,再抱紧些,你不要吱声,让我睡去就不哭了。”
沈钧拥抱住辛霏雯,显然心里不是那么的坦荡,而是极度的忐忑不安,但是也无形中升腾涌动出一股快速的情感,在辛霏雯时而抖颤着身子中他强控制住自己闭上眼睛。
辛霏雯拥动在沈钧的心口,她把他视作是大坤,尽情的体量着爱的温度,她如同一只娇宠的小猫,把身子缩得紧紧地贴近沈钧。沈钧无法按耐住自己急剧跳动的心,便支支吾吾地说:“霏雯,我们不能这样,会出偏差的,爱是有准绳的,当理不理,不成规矩的生活到头来会痛苦的。”
辛霏雯则不以为然地说:“钧哥,你讲得太严重了吧,在医院时你当着那么多的人和丽卓姐的面把我背来抱去的,这都不算什么。”
“霏雯,两种情况是截然不一样的,过去你在病中是需要我那样做的,现在就不同了。”
“什么同与不同的,事实都是一个样,反正我不管,现在我就是需要你。”辛霏雯紧紧抓住沈钧的衣服,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沈钧坚决地推开了辛霏雯,按住她盖好被子,下床走到一边坐着平定心绪。辛霏雯蒙头而泣断断续续地说:“你们男人都有病,说爱就爱个死,说走就撒手而去,没心没肺……”
沈钧听了一会儿辛霏雯的报怨,便说:“霏雯,我到外间休息了,你也休息吧,明天见。”说过,带门而去。
第二天一早,沈钧为辛霏雯准备好了早餐送到床边的桌上,告诉说:“霏雯,我要去上班了,你快起来趁热把早点吃掉。”
辛霏雯立即从床上坐起来说:“钧哥,昨天我太任性了,怄你了,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没什么,我理解你,谁让我是你哥呢。”
“好哥哥,我想要你亲我一下再走,行吗?”
“好,真是个淘气怄人的姑娘。”沈钧照着辛霏雯的眉间亲吻一下离去。
沈钧行走在上班的路上,心中有一种慌乱的感觉,思索着自昨晚以来同霏雯的相处亲不是亲,爱不是爱,朋友不是朋友,兄妹不是兄妹,有失理智和自尊,自责不止。
晚上,沈钧下班后,同周丽卓都来到了辛霏雯的床边问候。周丽卓关切地问:“我的俊妹妹,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辛霏雯先是一惊,马上又平静地说:“还行,就是缺少你的陪伴,有些孤单。”
“我嘱咐沈钧陪你多说说话,他没有啊?”
“他呀,没说几句就走了。”
“是这样吗?沈钧。”周丽卓把目光转向沈钧问。
“是的。”沈钧低下了头,面色顿时火辣辣的。
周丽卓埋怨道:“沈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霏雯现在最需要有人多陪陪她,你明白吗?”
“是。”沈钧失去了以往那种有主见的大丈夫气魄,而是变成了一个温和的顺从者。沈钧借机告离说:“你们俩人交谈吧,我去准备晚饭。”说过,速速走去。
周丽卓语重心长地说:“霏雯呀,大姐还是要劝告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从精神上慢慢地解脱出来,思想上要想开,用辩证的话来讲,爱是永恒的,这是抽象的定义;爱又是痛苦的,这在普通定义上讲又是必然的,不仅只是爱情的爱,还包括对父母的爱,对子女的爱,都有着离别的必然性,对谁都是一样。你说呢,明白我讲的意思吗?”
“来了!红烧羊排,清炖鲫鱼……”沈钧喊着端上了饭菜。
三个人在餐桌边坐定后,沈钧像变了一个人,低头不语,只顾拿起筷子张忙着吃,这使周丽卓感到异常,便说:“喂!我的沈先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了?也不管我们俩人吃不吃了,这不是你以往的作风啊!”
“真对不起,今天我确实有些饿,大家都吃,一起吃。”沈钧紧张地搪塞着。
辛霏雯看一眼沈钧,又望望周丽卓,起伏不安的心情使她目光呆滞。
“霏雯,你快吃呀!不要停着,别客气。”周丽卓催促道。
辛霏雯猛然惊觉到自己在发愣,便说:“吃,吃,都吃!”急忙动起筷。
“霏雯,今天晚上我还要去单位加班,同几位同志一起商讨整理稿件之事,让沈钧陪你聊天,他的知识面很宽,也很会开导人。”
“你又要加班啊!你比我们还忙,今晚不要去了,明天多干点就是了。”沈钧在一旁不乐意地说。
“这哪行啊!是大家一起定过的事,明天一早就要用呢。”
“钧哥,丽卓姐忙就让她去吧,工作不能耽误,谁也不用陪,我没事的,自己看看书就行了。”
“都吃好了吧!我该走了。”
“丽卓姐,路上开车要小心些,明天早点回来。”
“放心吧,我已经是老司机了。”说着离去。
沈钧心情不悦,呆板着脸,没有作声。
“钧哥,你在想什么?”
沈钧一惊,说:“没,我没想什么。”
“你骗不了我,看你那表情就像吃错了药那样的难受,是不是还在想昨天晚上的事,觉得对不住丽卓姐呢,还是回味无穷?”
“都不是,严以律己,我做得太不够了。”
“帅哥,还不够啊!我认为你非常的高尚,是难得的有才、有德、有志之士,你若是现在属于我该多好。”
“霏雯,你怎么可以这样地讲呢?”
“钧哥,你总挡不住我这样的想吧,这是我的自由,算了,我想休息。”
沈钧洗刷完餐具,向辛霏雯告辞说:“霏雯,我已经半个多月都没有回家了,想回去看望一下我的爸妈,天晚就不回来了,我把门锁好行吗?”
“行。你去吧,不然在这里我会把你吃掉的。”
沈钧没有计较辛霏雯生硬挖苦的言语,匆匆走去。
第二天中午,沈钧避开辛霏雯,而神秘地把周丽卓叫到另一房间说:“丽卓,咱们登记吧!”
周丽卓惊奇地问:“沈钧,咱们不是说好的等霏雯身体、精神完全康复后去上班,我们再办婚事吗,以减轻她的痛苦,你怎么又变卦了呢?”
“丽卓,你听我说,我想让霏雯回她家住,况且她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至于精神吗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自我疗治过程,再说在咱家住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也确实尽心了,你说呢?”
“我们是尽心了,只是哪能赶人家走哇,为人不能太浅薄了,再等一等吧,她自己什么时候提出要走的话,走后再办咱们的婚事也不迟。”
沈钧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说:“好吧,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