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静等人回到吉安后的第三天上午,市委召开欢迎毕业大学生庆祝会,会址设在吉安市广场,市直干部和来自人民群众的各界人士蜂拥而至参加会议。吉安的大学毕业生近三百人,都佩戴上大红花坐在广场中心的前几排。市委书记在讲话中笑不合口地说:“大学毕业的同志们,你们好!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和全市人民向你们表示真诚地欢迎!热切地祝贺!我们为你们而感到自豪!你们是吉安的希望,衷心地祝愿你们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开花、结果!……”
市长和教育、人事部门的领导也都先后讲了话,作为学生代表的白月静和另一位男学生到台上发了言,气氛热烈,掌声如潮,真可谓是一次鲜为人知的欢迎庆祝大会。红色大会标在舞台上徐徐摇摆,各种欢迎条幅、锦旗舞动,是吉安空前的一次大会。
孟玫玲和季晓红紧挨着座位,她们互相对视着,露出喜悦而不安的情绪,此时曾为不愿意回来而感到内心羞愧。
会后十天调令都下到了个人手中,白月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安排到公安局里,由于不对口,使她十分不乐意,她猜测到一定是母亲的作用,所以当晚逼着母亲询问,她甚至到了失去理智的地步,很生硬地说:“妈!你太不该了,太不该把女儿塞到公安局这个工作终日没个完的地方,你干一辈子还没干够吗?你喜欢这样的工作,我可不喜欢,这与我的专业不对口,你为什么事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呢?”说着,急得眼泪流出。
母亲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地说:“静,你埋怨妈埋怨错了,妈根本不知道你调到公安局,我还感到奇怪呢。”
“我不信!肯定是你给谁打过招呼。”
“你仔细想一下,妈是为自己的事活动的人吗?有这个必要吗?”
“妈,对不起了,我不想去公安局,我想做好专业工作,随后考研,趁现在还没有去报到,你找市里说说再变动一下好吗?”
“孩子,你不能为难妈,妈做不到,我不会为自己的女儿去说情。”
“那可怎么办?专业不对口,就不能很好发挥智能。”
父亲从客厅走进里间屋说:“谁说不能发挥智能!公安局接受的哪起案件不是从自然环境和物理现象中发生的?破获的哪起案件不是通过物理条件的鉴定、分析和科学的定理判断呢?我认为公安部门也是适应你工作的部门,要服从分配,不能三心二意了。”说过离去。
“孩子,你爸说得对,不管干什么工作,你的专业都能利用得上,你还年轻,需要有各方面知识的积淀和阅历。我是今天上午上班才知道你分配到我们局的,李局长当作大喜事向我说:‘我把你的女儿给抢过来了!’开始我还不明白,后来他才说局里除了分配来几个专业对口的大学生外,你是通过市长签字要来的,我当时听后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该说谢谢了。”
“妈,我明白了,坚决服从分配就是了,只是外人免不了地会说是爸和妈你们利用职权把自己的女儿安排到公安系统,这可怎么办?”
“没关系的,说能不让人家说吗!允许别人猜测,允许别人议论,这是言论自由,既不去作任何解释,更不要计较,你说呢?”
“是,妈妈,你们真是我的好爸爸和好妈妈啊!”
孟玫玲分配到了建筑局,季晓红分配到了科研所,季晓红的单位是对口而比较满意。当三人相聚在一起时,季晓红显得兴致而自豪,孟玫玲看着有些不服气地说:“晓红,我搞建筑每天都有功绩,你十年不一定能研究出一个项目,不信咱走着!”
白月静插话说:“你们俩人可都要小心些,腐败了我可惩罚你们。”
季晓红说:“哼!我下一辈子都不会贪污,让你没事儿干,我要研究出世界科学尖端的项目,哪怕是终生一个,也要让它惊天动地,举世无双,我死而后已。”
“好好!但愿素色美叱咤风云,向你致敬了!”孟玫玲说着举手敬礼,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号称白莲姐妹的三姑娘:白月静、季晓红、孟玫玲,今日再次相会在莲花池边,显得老成、朴素而不浮华,她们望着满池失去生机的莲叶和仰面高傲的莲盅,孟玫玲伤神感慨地说:“莲没有花朵和茂叶好像没有了希望,即使有着丰厚的果实,也是失去了色泽,我们毕业工作了,象征着都老了,如同是这池中的藕盅,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季晓红说:“也像也不像,在我的心目中白莲姑娘似乎已不是我们,被十七八岁的少女所代替,我们像是褪了色的花朵、飘落的枝叶,但必定是有果实的。”
“是啊!岁月如梭,花好能有几日红,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只看花不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生活是生长、成熟。走吧!咱们不能在这里感伤了,应该过好有激情的人生才对。”白月静说。
“好,回家吧,不能在外边流浪了,以免大人们不放心。”
“晓红,听此话,你怎么一下子长大了。“孟玫玲说。三人好像重新入乡随俗般似的,放下了大学生高傲的派头,走起路来脚步扎实而稳重,自然而轻松。
田力是离校延期调档的毕业生,在家度日如年地等待分配,由于情绪不稳定,终日找事生非,闹得全家不得安生,打锅摔碗、跺门、砸窗,组合柜上玻璃被他用拳头都打得粉碎。尤其是常常远远地蹲望在白月静上下班出入的公安局大门外,焦急地等待,当看到白月静时心中乱作一团,说不清的难受滋味,既无勇气上前搭话,又无胆量进入公安局内,更无颜去面对白月静的父母,所以只有把恶气撒在自己家里人身上。
田力的父母为儿子的举动万般惆怅,这天母亲无可忍受地向丈夫说:“他爸,自从小力回到家里,我看他快疯了,这个家是难以平稳下来了,谁劝他都不听,我说他几句,他像个恶狗一样跟我吵,这可咋办?”
忠厚老实的丈夫说:“我何不发愁呢,我这一个时期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先把他的婚事给办了,可能会有转机,稳住他不安的情绪,咱也得体谅他的苦衷,不能顺利毕业,放在谁身上心情也不会好受,自己的儿子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秉性,脾气不好,心耿直倔强,所以他怎么闹我都不理睬他,若是他还小着我早就打在他身上了,孩子大了,现在打不得了,还得理解他。”
“他爸,你说白家会同意马上办理婚事吗?”
“你好糊涂啊!白家的小静根本不会做咱家的媳妇,小力是在做梦,这只能说明咱们的儿子还有眼光,在上高中时小力同我说过他喜欢小静,而那时的小静也时常到咱家来,咱们也都喜欢她,在我的心中只认作他们是好朋友、好同学,我同时多次告诉小力与小静要做个好同学,互相帮助,不能有别的想法,更不能谈恋爱,年龄还小,是长身体、好好学习的时候。上了大学,第一年放寒假小静还往咱家来,到第二年只春节来一次,以后直到现在都没有来过,再有什么想法根本不现实。况且,人家姑娘不仅长得标致,而且上进心强,若是勉强和咱小力结婚,我觉得是害了人家姑娘,等于搭给咱儿子了,小力没正性,咱是不般配人家的,人要有自知之明才对。再说,人家是汉民,咱是回民,这都是摆在面前的实际问题。”
“你讲得也对,只是咱那儿子死心眼不找别的姑娘,一定要等小静怎么办?”
“这就靠咱给他做工作了,讲明道理和利害关系,特别是现在小静到了公安局工作,人家也忙,与咱们家的距离就会更远。”
“我担心的是恐怕小力硬不丢掉白家小静,咱们同他说他会大吵大闹起来的。”
“现在的情况也不一定,他也会有失望的想法,你没看他回来后的这两个月焦急不安,少吃不眠,瘦多了,我心疼啊!”丈夫说着红了眼圈。
“他爸,咋不是呢,我每天熬煎得也是睡不着觉,心里难过得很。”
“桂枝,我看这样吧,先让他舅给他谈谈,也许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另给他找一条路试试,幸会能帮助他解脱痛苦。我已经找好了一个女孩子,她父亲是我上中专时的一个同学,也是回民,姑娘在电业局工作,听说还是个小头目的,我见过长得很文静,比小力大两岁,大点也好,这样可以帮助咱管教管教小力。我已经把力儿的情况告诉人家了,听她父亲说女儿没有意见,还爽快地提出愿意见面。”
“哎呀!他爸,你真行,看你整天不多说一句话,挺有心计的。”
“儿子的大事,是做父亲的心,放到谁家都是这样。”
“好吧,明天是星期日,一早我就去找他二舅,一物降一物,因为小力最怕老二,从小就听他的话,等老二来了你同他讲,你们俩人要合计周全,若能够说服小力子醒悟过来,我给做好饭招待。”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田力的二舅来到姐家,先同姐夫交谈了一阵子,刚把话题停下来,田力从外面回来,父亲便离去。田力喊声“二舅!”没等后面的问候话说出来,二舅立刻就把脸板起来了,田力一惊站在他面前不动了。
二舅厉颜厉色高声地问道:“小力子!你给我说说这房间的门窗和组合柜是怎么回事了?”
田力“通!”一声跪到舅舅的跟前,泣声说:“二舅,外甥儿苦呀!”
“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我站起来!”二舅的脸色发青。
田力起身擦眼泪说:“二舅,我没有成色,你就打我吧!”
二舅压低了声音,低沉地说:“你从小跟着我长大,我背你,我抱你,我亲你,我爱护你,长大上大学我又给你寄钱,你花完了两个家庭的全部积蓄,毕业回来你砸家,你还有人性没有?!”说着,粗气喘喘。
“二舅,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从今天起我一定改。”说过,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舅马上变得关切温和地说:“小力,你坐下,若心里委屈,就好好地哭一阵子吧。”
“二舅,我上学不顺利,毕业不顺利,女朋友疏远了我,可以说是到了断绝来往的地步,我的心碎了。你知道白月静是我心中的女孩,考大学我同她报考的是一个学校,我差了几分没被录取。复读一年再考是我的本意,也是爸妈的心愿,但是为了陪读白月静,我决定上了自费,虽然也占国家计划指标,可是费用太高,花穷了你们。最后延期毕业还是为了她,固然我的举动有些过分,别人不理解,看不起我,可她白月静不能不理解、不理睬我呀!从离校到现在她一次也没接触过我,我也不敢去找她,但我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我非常地痛心。”
“小力呀!你舅我是过来的人了,我四十多岁了什么没经历过,什么不知道,听你这么说你和白家姑娘是有情而无缘,你们的思维不一样,想法不一样,个性不一样,而且你是一厢情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将来是无法生活在一起的。婚姻大事,对于男女来说都不能误入朱门啊!”
“二舅,我心里丢不掉她呀!我发现她对我也还是有真心的,比如在学习上她认真地帮助我,生怕我毕业不了。”
“傻孩子,这不等于是爱情,这不是情感,这是同学之间的责任,是一种精神奉献。”
“那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解脱眼前的痛苦?”
“好办得很,另选淑女,代替她。”
“不不不,我从没有这样的思想准备,谁也代替不了白月静,谁也比不上她。”
“你错了小力,女孩们都有一个共同处,那就是都有善良美丽的一面,你只接触她一个人,所以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那也没有现成的好女孩在等着我呢。”
“有!舅给你已经找好了。”
田力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二舅,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是在哄我吧?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二舅什么时候做过哄你的事?今天是星期日,下午就能带你去见面。”
田力又坐下,认真严肃地说:“不!我不能丢掉白月静。”
“你真是个傻孩子,什么丢掉不丢掉的,你另娶人后,解除了痛苦,说不定白月静你们会成为好朋友呢,她就会主动接近你,男女同学之间真正的友谊比什么都珍贵。”
“你说的也在理,二舅,那下午咱就去见面吗?”
“去!叫你爸来,然后看你妈做好饭没有,咱吃过午饭就去相亲。”
田力喊来了父亲,然后就去到厨房,脸上露出微笑问:“妈,饭做好没有?”
慈善的母亲听到柔和的喊声,抬头望着儿子惊呆了,因为田力从学校回来就没有和声细语地叫过声妈,她转念想到肯定是二弟说服了儿子,便惊喜地说:“小力,妈给你钱,你到街上去买瓶好酒,再买只烧鸡、牛肉类的熟食品,你二舅轻易不来,好好招待招待他。”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钱递给了儿子。
田力接过钱后说:“妈,再买条熟鱼吧?”
“行,你看着办,买得越多越好。”
父亲和二舅商量一番后,父亲拿起了电话告知女方家人。
午饭后三点多钟,田力同父亲、二舅预约来到女方一个亲戚家见面,走进屋里大人们互相寒暄几句话后离去,留下田力和见面的站娘,俩人相互你看我、我看你一阵子后,女方先说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好面熟呀!”
田力立刻说:“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二人打开话题后,便热烈地谈论起来,而且是滔滔不绝地说,好像是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很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女方的母亲、父亲、姐姐和亲戚家的人及田力的父亲、二舅在外面都急得团团转,在门口不断跺着脚步走动,直到三个钟头时,女方说:“走!去吃饭,我请客。”
从此以后,田力每天去接这姑娘,姑娘每天都到田力家。
一个月后,田力家与女方家大人们开始商定结婚典礼日期。
田力鼓足勇气拿起电话告诉白月静他准备结婚,据田力说白月静只回答一句话:“祝贺你!”便放下了电话。
当田力结婚的好期确定后,在一个傍晚他勇敢地冲到白月静家,面对面的向白月静深沉地说:“静,我后天就要举行结婚典礼了,你去吗?”
白月静想了一会儿,仰起苦涩的面容低声地说:“尽量去吧。”
田力又问:“静,对不起了,你不想向我说些什么吗?”
白月静有气无力地说:“没有,祝你幸福。你回去忙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田力说:“那好吧,明天你看医生,上班不要累着了。”说过离去。
白月静的父母把田力送出门外,田力挥擦一下眼睛,一步一回头地走出白家宅院。
白月静躺床上抽泣起来,母亲走进来坐在她的床边说:“小静,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田力?”
半晌白月静才说:“妈,你别问了。”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试图想改变他,让他等着你,是不是这样?”
“妈,我没想到他结婚结得这么快,他一定是为我痛苦才这样的,我难过的是对不起他,他为我付出的太多了,他真诚而又单纯,这么个大男人,我总不把他当回事,特别是回吉安三个多月来我从没有主动与他联系过,他既爱我也怕我,是我逼着他很快选择了另一条路,我原想不理睬他一个时期是为了教育他,但忽视了男人的自尊,他在我身边时我不珍惜他,太无视他了。我总想着他对我的爱是不会改变的,因为是经过多年考验了,虽然我生他气时真想而且决心把他甩掉,但过后又恨不起来了,还想把他留着。我对许国生不仅是有恩情,同时也有感情,能够想到一起,能够说到一起,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同他结婚之事,只想把美好情感永远珍藏起来,对此我也痛苦。而对田力我想到过与他结婚,曾常常想到过。妈,我心里很难受,我想哭!我想痛痛地大哭!我想留住风,我想留住雨啊……”
第二天白月静去商场买了一块金壳进口手表,再加上五百元的红包送给了孟玫玲,让他带给田力。
第三天,在迎来新娘后,田力抛开新娘,像没魂一样四处奔走观望,终于看到了孟玫玲和季晓红,他喜出望外地跑上前,二话没说就问:“月静呢?你们没叫上她一起来呀!”
“给!这是月静让转交给你的。”孟玫玲伸手递给了田力,田力接过礼物后,双手发颤地捧着,眼圈红了。
“她为什么就不来呢?”田力急切地问。
“她病了。”季晓红说。
“那我现在就去看她。”
“傻愣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走得开吗?”孟玫玲说。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看她。”说着就要走。
季晓红上前拉住他说:“田力,你决不能走开,月静她没什么大病,只是眼睛有点儿肿。”
“那她就该来。”田力苦丧着脸说。
“你是不是真缺个心眼啊!你原来与她确定的是什么关系?你这样的场合她能来吗?”
田力羞愧地低下了头,然后说:“走吧!我带你们上席位。”
新婚的第二天一大早,不知道田力脑中哪根弦发生了变化,他一股子气跑到白月静家门口,望着还没有打开的房门嘶哑着大喊:“白月静!你现在只要同意和我结婚,我明天就去离婚!行吗?”
白月静的父亲拉开房门,走出来说:“小田,进屋吧,在外面喊,邻里会耻笑的。”
“我不管!我只想让月静出来同我说话。”
“月静她昨天上午有案件到县里去了,十天、八天回不来,也没有具体的固定地址。”
田力听后两行泪水直下,低声地说:“叔叔,对不起,我错了。”说过,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离去。
白父猛然情涌心头,望着田力的背影,大声地说:“孩子!你要多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