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第六章 大四多事犹为多事愁(二)

二十六日上午十一点钟时,宋大曼抱着玩火的思想准备,找见了田力,她心里跳得咚咚响,老半天才问:“田力,你看到月静了吗?”
“没有啊,我正准备找她呢,上午八点多钟时我看到她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往院里边走去,转眼功夫就找不见了,我想她一定是去看什么人了,你若见到她,就告诉她一声,我和换子买好了下午十二点四十分哈尔滨的火车票,去看看冰城,这也是对物理现象的透视吧,我们马上就走,恐怕见不上月静了,我知道她不会跟我们去的,她心中只有她爸妈和她那个家。大曼,你同我们一起去哈尔滨吧,咱们玩个痛快!”
宋大曼转忧为安地说:“虚情假意!压根就没有我的火车票让我怎么去?”
“到车站再买!”
“你保证能买到啊?开国际玩笑,连你的票也不是你去买的,肯定是别人早买好的不去了,让你们捡个便宜罢了,对不对?”
“原来你不半拍啊!大曼。”
“去你的,告诉你,我们全家要去南方避寒,春节到深圳我姑姑家过年,我到那里也是透视透视物理现象,谁稀罕去冻死人的地方,再见!”
宋大曼转过身便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妈呀!真是出人意料,是上天安排得如此般地巧合妥当。”说着,一溜风地走去。
白月静家人吃过晚饭,母亲埋怨道:“无论怎么说,你们背着田力回来是不对的,不同他一起也行,但必须要说明,哪怕直接向他讲明白就是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也无妨,但是不能做掩耳盗铃的事情。”
“妈,我知道错了,您不要生气,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好了,你刚回来,妈也不冷静,对你态度生硬些,你也不要在意,现在你赶快去往田力家打个电话,说你已经回来了,如果能与田力联系上告诉他一声。”
“这倒是不必要,因为玫玲嘱附过宋大曼让她告诉给田力我们回来了。”
“这样还好一些,你吃好饭没有,再吃些吧。”
白月静两眼泪汪汪地说:“妈,你做人真好,女儿我是难以学会的。”
“我的好女儿,你记住无论做何事情,都要先为别人多想想。不说了,你若吃好了饭,就先去洗一洗,咱们看电视,等着你爸回来再休息。”
孟玫玲的家,父母为她突然的回来,高兴得说话颠三倒四,连走路都乱了方寸。
爸爸在客厅里向着厨房大声喊:“琨琨妈!快把削刀和苹果拿来,我把苹果刀削削让玲玲吃。”
妈妈说:“你自己找,我也知不道。”
爸爸去了卧室,又进到卫生间,然后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走出来,大冷的天不知为何站在门外边不动,左思右想,想不起来忙着找什么,激动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妈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饭,油锅冒起了浓烟,她还在乐不自禁的细工慢活地切着菜,小女儿玫琨从外边回来走到厨房门口大声地喊道:“妈!厨房失火了!!快救火呀!!”
这一声歇斯底里地叫喊,唤醒了爸爸,姐姐也跑来了。还是爸爸先到,立即端下锅。妈妈抢先说:“起点烟怕个啥,就琨琨会制造紧张空气,家里有个她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嚷成惊魂动魄的大事件,闹腾得心神不安。”
“妈,你不要这样说,下次咱家真着起火我也不吭声。”
“你不要给我耍嘴皮子,你姐回来了,你知道不知道?”
“噢!因为我姐回来了,你就让油锅着起来呀?油锅着火,最容易引起煤气爆炸,太危险了啊!”
“你不要在这几吓唬我,快去写作业。”
当全家人吃晚饭时,围坐圆桌,欢聚一堂,愉快得好像没有了外边的世界,只有自己小屋的温馨。爸爸、妈妈轮流着不时地向玫玲问到她学习情况、学院情况。玫琨慢嚼着食物,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思索着什么,她把目光转向姐姐问:“姐,你这次回来,那位张老先生怎么没来送你呢?”
孟玫玲猛然觉着像是刺痛着自己的心,把筷子一放,转身走进卧室。
妈妈立刻骂玫琨道:“你这个没事找事的小冤家,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惟恐天下不乱,是也不是?”
“妈,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让大家不高兴的,我想问一问也不妨嘛,谁知道我姐就这么的小心眼,这能怨我吗?”
“你还嘴硬,他爸,你给我打她一顿!”
父亲说:“小琨,你不要吃饭了,去学习吧!”
母亲把气撒向丈夫说:“都是你把这个小不点惯坏的,你护她护得太很了,让她老少不分,不知门檐高低,快嘴快舌,不分场合,不讲分寸,啥时候再有打右派运动,非轮上她不行!”
“看你说的是什么,这孩子就有这么个优点,你非要把给扼杀掉,她心直口快,心地纯洁,敏感性强,不虚言滑语,坦诚直率是难得的品质。”
“你个老东西!您父女俩要把我活活气死啊!”说着哭了起来。
玫玲立即从卧室跑出来说:“爸、妈,都是我不好,惹您二老生气了。”
“妈,你别哭,你若再哭,我也哭了。这不是琨琨的事,是我太脆弱,琨琨真是无意的,我了解她。”
母亲立即停止了哭声说:“玲玲,妈经常看不到你,我心疼你呀!”
“妈,我知道,我也很想你们,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早回来。”
“这就对了,张强怎么样?”
“他很好,工作太忙,让我问候你们。”
母亲疼爱有加地说:“好,玲玲,你再吃点饭菜,你爸我俩都高兴。”
“好吧!”孟玫玲拿起了筷子又吃将起来。
琨琨从另一间屋里跑出来说:“爸妈偏心眼,不让我吃饱饭,没门!”端起碗也吃了起来,全家人沉浸在欢快之中。
夜晚,玫琨要与姐姐睡在一起,而且还要躺在一头,她问:“姐,今天我问你的话,你为此真生气了吗?”
“没有,你问的话,好像一下子勾起了我与张强的往事。”
“什么往事?您俩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他有所认识了。琨琨,你对此人有何看法?”
“姐,你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是实话,讲假话有何用。”
“古人曰:视人若神也。意思是说看一个人要看他固有的神态,我现在虽然没有了瞳目,但我可以回忆起在六、七岁时对他的看法,我一看到张强就对他印象不好,至今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就是不喜欢他,尽管他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可我总认为他是个体大鼠心之人,当叔不真,作哥不诚,一点儿也看不惯他。”
“琨琨,这次我回来,觉得你长大了,虽然还仍然与妈妈斗嘴,但是深含着明理的成分,姐姐信任你,姐姐自打从小就爱你、喜欢你,特别是喜欢你那种不包藏住内心世界的闪亮思想,没有一点隐喻之心,直言快语。从这方面讲,姐姐远不如你,我知道自己的缺陷,虚荣爱面子,不敢面对现实,会毁坏自己的。”
“姐,张强他怎么你了?”
“他没有怎么我,他向我求爱了。”
“这个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大人的事情书上写的都有。其实,这就证明张强这人的品行不好,他是爸爸的同事,是长辈的份上,爸爸委托他关照你,结果走到这个份上,他对不起人,咱爸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是他不怎么的。我想到你肯定有苦衷,是花张强的钱了吧?这个事咱爸妈也都想到了,曾在一起议论过,说等你参加工作后不让你往家里拿工资,加倍地偿还给张强。我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不准备报考地方大学,我已经通过部队到我们学校特招报考了文艺兵,专业课和体检都合格了。”
“你是什么专业课?”
“表演系,我的姐姐呀,你连我的特长都不知道啊!你这个姐姐算是白当了,我们全校都知道我的外号叫火妹子,其实这名字你应该比他们都领教得早,对吧?”
“是啊,实际上我虽然常与你争吵,但心里真正喜欢你的还是这一点,同爸爸的感受一样。”
“你讲这是真的啊!我的好姐姐,我为你说这话想哭,过去我总与你打嘴仗,惹你生气,你却把这恭维成优点,你真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姐姐,也许正因为经常与你闹腾,才造就了我表演的技能,我感谢你姐姐,我想亲你一下。”
“别胡乱,我问你,咱爸妈知道吗?”
“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我考虑到爸肯定会支持我,咱妈就不一定了,爸妈他们把我们俩视作是心肝宝贝,就连我们的名字就是以玫瑰和美玉起的,一个心思都在我们身上,实际上爸妈最疼的还是我,因为我是老小,妈对我简直是一种恨爱,她虽然吵我的最多,那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妈是百姓平民化的观念,不喜欢风风火火的,她认为女孩子应该安安生生、平平静静地做个一般管理工作就行,然后结婚成家过日子,不让舞马掌枪地乱跑,你刚才没听她说将来打右派能轮上我是多么陈腐的思想。总之我被提前特招当兵的事还不能告诉咱妈,等我走时只让她哭一场就行了。唉! 难说呀,我有个感觉:做妈的心像是玻璃脆,做妈的眼像是河流水。你不在家时,只要一提起你的名字她都掉眼泪,为此事咱爸可没少吵她,每当吵她时我心疼得偷偷哭。我想,当妈的真难,等我走后她还是这样,她的眼泪究竟流到何时才是个头,生我俩成了她的罪过。”琨琨抽泣得说不下去了。
孟玫玲把妹妹搂在怀里,揭掉枕巾,为妹妹擦拭着眼泪,她也不时地擦着自己的泪,劝说道:“琨琨,不要哭了,咱俩以后多体谅父母,姐做得不好,你要好好争气,多替姐孝敬他们。”孟玫玲也说不下去了。
孟玫琨坐起说:“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不就是与张强的事吗,先不让爸妈知道,走着说,真到了必须嫁给他的时候,我给咱爸妈做工作,不管别人说个啥,只要他对你好就行,我肯定也认他这个姐夫。当然,不与他成婚为最好,年龄大小都不说了,这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就是恐怕前边、后边的家庭处理不好,你会生一辈子气的。”
孟玫玲抽动着泣声说:“好妹妹,谢谢你的心意,你真是长大了,睡吧,说话的时间还长着呢,我想休息。”
“好吧,姐姐。”说过,转身睡去。
第二天,孟玫琨早早地起了床,为姐姐挤好了牙膏和准备好了洗脸水,妈妈看到说:“琨琨,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妈妈,太阳本来就是晚上从西边出来转到东边去的,因为它披上了黑纱,所以天下人看不到,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叫东边不出西边出,就是这个道理。”
“真是个多嘴鸭子,我说不过你,快去街口买油条,等你姐起床咱们就吃饭。”
孟玫琨站个立正,手举到头边说:“是!服从命今。”即速走出房门。
母亲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个傻丫头,还学军人的模样呢。”
自从孟玫玲回到家里后,全家人好像又找到了蓝天似的,每日都在欢乐愉快之中。这天已是到了农历二十八的日子,距过新年只有两天的时间了。傍晚,孟玫玲全家刚刚吃过晚饭,听到有人敲门声。
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孟玫玲起身去开门,在未打开门以前问了声:“谁呀?”
张强应声道:“我。”孟玫玲后退了一步。
玫琨问:“姐,是谁呀!你怎么就不给开门呢?”
孟玫玲转念间又跨前一步,把门打开了,说:“你来了。”
张强穿着棉大衣,左手右手都拎大包、小包的年货走进屋子,放下物品。
玫琨略有客气地说:“张叔,你来了,坐吧。”
“玫琨,你也放假了。”张强问了一句。
“嗯,爸!我张叔来了。”
孟父从卧室走出来,很热情地打招呼道:“噢!老弟,这么冷的天,又让你跑来呵!”
“没什么,开车也快,单位昨天才放假,所以也没顾上送玫玲,特意来看看你们。”
母亲随后从卧室走出来说:“她张叔,你来了,吃饭没有?”
“嫂子,我吃过了,安排好住处后,在街上吃过饭过来的。”
“那你一定没吃好,我去给你再做点。”
“不用做了,嫂子,我真吃好了。”
玫玲极力控制住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为张强端来了茶水。
张强说:“谢谢!”
孟父说:“您还是那么忙啊!生意做得不错吧?”
“哎呀!今年下半年开始滑坡很大,国家实行宏观经济调控后,市场萧条,如果明年没有新思路,恐怕日子就不好过了。”
“公司有你在,垮不了台,你老弟经营有道,站得高,看得远,还会腾飞起来啊!”
“借大哥之贵言,但愿如此吧。你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好,比以前都强多了,我这老毛病,就这个样子了,也没大不了的。”父亲说。
“这就好。大哥、大嫂,过年也没什么给你们买的,带了些海鲜和一只幼鲜羊。”
母亲说:“又让你破费了,这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多了也吃不完,你带回老家吧。”
“对,你带回家吧。”父亲说。
“过年我是不回家的,多年都是这样,公司需要值班,再说家也没什么好回的,我现在可以说是独身一人了。”
孟玫玲好像不愿听到张强说这样的愚夫子话,起身走入卧室。
张强看出了孟玫玲的不乐情绪,很知趣地说:“大哥、大嫂,我就是来看你们一眼,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到旅馆去住,明天一早赶往海城,你们也早点儿休息吧,祝全家新年愉快!”起身告别。
“哎!怎么说走就走呢?玲玲,出来送你张叔。”父亲说。
孟玫玲出来相送。
张强回转头说:“琨琨,再见!”
“再见!张叔。”琨琨坐着没有起身。
“大哥、大嫂,你们止步吧,天气冷,回去吧,让玲玲送我就行了。”
“好!祝你一路平安!“父亲说。
“老弟,路上保重。”母亲说。
“谢谢,再见!”径直向前走去。
虽然是黑暗的夜空,但家属院的路灯很明亮,孟玫玲与张强保持并行的一定距离,张强低声地说:“玲,我错了,伤害了你的心,我不知道我都说些什么,这些天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问,我一直为自己的过失而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我想自己这不稳定的情绪大概来自生意上的不顺利吧,公司今年亏损1000多万元。”
两人很快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孟玫玲说:“张强,谢谢你来看望我家,你上车吧,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玲,你不能这样无情啊!我这么远来看你,总该到旅馆去说说话吧。”
“不行!你不要强迫我。”
“那,把车开到外面,咱在车里说说话总该可以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也不行!开学后再说吧。”转身就走。
张强紧追两步拉住她,哀求般地说:“玲,你不能做得这样绝,也得为我想想,我离不开你呀,我想你……”
孟玫玲很不客气地说:“放开我,你这样拉拉扯扯算什么?这是在我家的大门口,你要放明白些!”
这时家属院值班室走出一人问:“谁呀!在吵什么?”
张强立刻松开了手。孟玫玲说:“大伯,没什么,我和一位朋友在开玩笑。”
老年人走到跟前一看说:“是玫玲啊!”就回屋了。
值班老人走去后,孟玫玲说:“我回去了。”转过身离去。
张强在举足无措的情况下,大声说:“玲,开学我来接你。”
孟玫玲回过头说:“不用!我们几个人已经安排好了。”
张强望着消失在灯光下的孟玫玲,沮丧得腿软脑晕,蹲下了一阵子后,凝视着她走去的方向,在无望时才起身抬起沉重的脚步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