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第六章 大四多事犹为多事愁(一)

科院已进入紧张的期中考试阶段,对于大四年级来说虽然还不是关键的毕业考试,但也非同小可,这是最后课程的总测试,衡量着每个学生四年的学习成绩,也决定着能否走出校门的一次检验,每个学生都很重视,就连田力也不怠慢,他加倍用功学习,起早睡晚抱住书本不丢。
这天上午考试完数学,同学们都走出教室晒太阳,或自由活动。季晓红从系收发室拿着一封信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还没有走到白月静跟前便手舞足蹈地高高举起大声地喊:“月静,你有一封部队寄来的信,这是谁呀!我咋没听你说过呢?”
当季晓红走到白月静跟前时,话已经问完了,白月静不解地问:“你拿着谁的信?竟这样激动!”
“噢!原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呀!我问你这是谁给你写的信?是部队寄来的,不说清楚我就不给你。”
白月静已经明白,她跨前一步说:“你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是谁呢?”猛伸手把信夺过,装进衣袋里。
季晓红急得大声“哎哎!”说:“月静,你怎么不看就装起来了,莫非是秘密吗?哼!肯定你知道是谁在部队。”
这时田力从一边走过来问:“你们俩为何争吵,什么部队?”季晓红脑子简单得像朝天烟囱,顺口说:“月静她、她有一封部队的……”
白月静立刻用眼睛瞪她,季晓红捂一下嘴,马上改口说:“我和月静在争辩刚才考试的数学题对与不对。田力,你今天数学考得怎么样?”
田力慢悠悠地说:“我嘛,考得不怎么样,自我感觉还算马马虎虎,能及格的话那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谢天谢地了!不及格的话那就是死老鼠没有被瞎猫碰上,怨天尤猫啊!现在没有舞弊的机会了,实打实的会多少就写多少,这样还算好,比偷题心安静,还能发挥出来,知识的东西只要下功夫就能掌握,我想我这辈子只要有了月静,什么都算有了,什么都会有的。”
白月静听后,也不看田力一眼,转身走去。
季晓红指着田力埋怨道:“看看,又是你把她急走了吧!总不分场合地胡咧咧,有失水准,像这样的话,得分个场合说。”
“晓红,你哪里知道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同月静说话,自从今年暑期回家到现在她从不与我单独相处,在班里也不主动与我搭话,哪还有场合不场合呢,即使偶尔相遇她也会马上找理由走开,好话坏话她都不予理睬,真拿她没有办法,她现在真是成了金石不开。”田力无奈地连连摇头。
季晓红数落道:“田力呀田力,什么都不是,是你自己在月静跟前没有找好位置,说话做事不让人信服,就刚才你讲那话多逊色,虽然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话不能那样讲,没话讲就甭讲,尽说些下三流话。以我看你永远就是步月跟影之人,死了你的心吧,就你这个样子,我也不会找你。”
田力愕然地问:“晓红,此话当真!”
“哪还有假!现在你什么也不要想,只有把学习赶上去,才是正路。不与你扯闲了,我回寝室去看看月静。”
季晓红走后,田力为不能随季晓红一同去女宿舍而口出怒言:“哪个不近情理之人想出的馊主意,不让男生进入女宿舍,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
白月静回到宿舍,立即掏出信封浏览,公正的楷书体“白月静”三个字写得特别秀美入目,她思忖到莫非是许国生久练自己的名字不成?当看到下行字时不由得震惊地说:“呀!新疆部队,好远啊!能受得了寒冷吗?”白月静跳动的心没有驱使她的双手迅速打开信封,而是轻轻地压在了枕头下面,刚好离开手,季晓红推门而入。
“月静,你必须告诉我是谁给你写来的信?”
“晓红,你一定想知道吗?”
“是啊!我不知道心里就会不安宁,因为我们之间是互相牵动着的。”
白月静深情地望着季晓红,沉静地说:“来信人就是从望花台下把我救起的花工,他今年刚刚入伍,对于他的来信,请你不要告诉给其他人。”
“月静,你说的意思连玫玲也不能告诉吗?”
白月静点点头说:“让谁知道,这是我的事,最好不要从你的口中说出。”
“好,我明白了,我能够做到。”
白月静又解释道:“其实,谁知道也无所谓,只是担心传到田力这个糊涂虫耳朵里会生事,特别是现在正值考试时期,免得影响到他的学习。”
“你想得很对!我觉得你还是很爱田力的嘛。”
“晓红,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干吗总用爱与不爱的字眼来衡量人呢,同乡同学至关重要的是真诚。”
季晓红拍打着自己的嘴说:“是,我又错了。我问你,花工信上都讲些什么?”
白月静长出一口气说:“哎呀,晓红啊!你真是够累人的了,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实话向你讲,无可奉告!因为我还没有拆开信看。”
“月静,你这就不对了,太不尊敬人了,人家来的信你竟连看都不看。”
“绝不是你讲的意思,我是让激动的心平静一下,好好想想,猜他写些什么,不急于打开是一种拨动美好心灵的珍藏,因为他是恩人啊!”
“你讲的我感悟不到,只能说也许是,既然你是如此的好心情,中午你应该请客。”
“当然!当然!这是惯例了,每次接到家人的来信我都请客,这一次也是毫不例外,走!咱们回班里找玫玲她们去。”
季晓红喜出望外地说:“好!听大领导的安排。”两个人紧拥着走出寝室。
一周后,期末考试结束,已是一月十多日了,同学们都在打点着如何回家过春节的事情,尤其是为预购车票而奔跑忙碌。孟玫玲为寒假按时回家与张强吵闹一场。她不想再让父母担心,更不愿让张强送她回家。为此,周日的晚上俩人争执不休,张强怒气冲冲地说:“事已如此,我们的关系让你父母早知道和晚知道都是一个样,干脆讲个明明白白的好,随他们的便,愿意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反正生米已做成了熟饭,我既不想背他们,也不想给他们说好话。”
孟玫玲被张强的话顷刻震得头轰耳鸣,她先是一愣,尔后泪如泉涌,半天才泣声地说:“张强,你满脑子充满私欲,大过年的你想让我们全家不得安生,想把我父母都气死不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就不该与你来往,我爸真是瞎了眼!”
张强一点也不让地说:“孟玫玲!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可没有逼你,是你主动相中了我,是你缠着我不放,这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是愿打愿挨的!我爱你是真诚的,是打心眼里疼你,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至于你父亲瞎不瞎眼这是他的问题,我对你的爱上天可以作证,是无私无畏的,为了你我家不管,名不顾,钱不惜,现在等于蛋全打了,只不过鸡还没飞,我心里终日七上八下地不安生,你以为我是多好受!”
孟玫玲听完张强这番兵不血刃的表白,知道冷落一份爱意,就必然会忘却整个承诺。她不再哭泣,挥去脸上已结成冰凌花似的泪痕,一下子变得坚强而冷静,她皱起眉头,把仍带有稚拗、纯真、倔强得似群山叠翠般的面容扭向一边,此时似乎是对于面前张强苟延残喘的讲话像做梦一样,再也不愿看张强一眼,到了不屑一顾的地步。她感到寒冷,身上打着颤,把头仰得高高地说:“张强,今日你若对你的言语不感到惭愧的话,我算领教了,领教了男人的浅薄,我更领教到了你这位老知识青年理念的贫脊,所以不再与你理论,我对谁都不怨恨,我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吞,只是遗憾,遗憾美丽的爱字在我的心里永远永远是漆黑的长夜,是无光的星月,是黑色的阴影,可叹人生多悲惨啊!”说过,拿起手提包向外走去。
张强急忙起身向前跨步堵拦住说:“天已经晚了,明天早晨我送你。玲,请你对我说的话不要太认真了,更不要太在意了,我是无心的。”
“走开!”孟玫玲不知从哪来的巨大的力量,一把将张强推了个踉跄坐地,这时她急匆匆地打开房门,脚步响得像一阵紧促的鼓点一样跑下楼梯,她带着灰飞烟灭的伤心冲出大门,即刻搭上一辆白色的土消失在凄风寒冷的夜幕中……
时值一月二十六日,科院的师生基本上都陆续离校走完。这天上午,白月静甩掉田力的尾随,同季晓红、孟玫玲相约在学院的后大门外乘上吴天宇的红色面的离开了海城。
一路之上风疾车快!由于一场大雪刚过,积雪反射着玉蓝色的天光,甘甜清爽的空气,使车内满含着轻松愉悦的快乐!季晓红这个喜欢把生活当诗来吟的欢乐女生,今日别有多妩媚,她坐在恋人吴天宇的身旁,眼里闪着光,像在阳光下充满生机开放的蝴蝶花儿,兴奋得心旌摇动;娇如白梅傲雪的白月静,神色和表情总是严谨得像含苞未放的花蕾;孟玫玲脸上似泛着泡沫流水冲刷过的痕迹,像是月光下暗紫色的花朵,冷俊得没有一丝笑容;惟独男子汉吴天宇端坐在驾驶位置上神态平静,满蓄着身边心上人的厚重情感,担负着“三千金”的安全重托,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驾驶着他的“顺毛驴”的士,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奔驰着。
心境安然而又愉快的季晓红,猛然说:“天宇,减速,让我观看一下天色。”她摇下玻璃,头伸出窗外,望一眼澄碧的天空和袅袅蓝雾的大地,然后摇上玻璃窗向后面问:“二位饿不饿?停车吃些东西吧!”
白月静说:“不饿!你们饿了就停车吃吧!”
“再赶一段路吧,我也不饿。”吴天宇说。
“反正今天不下车吃饭了,谁饿就在车上吃好了,饮料、面包、鸡肉、牛肉、海鲜,够多的了。天宇,你饿的话,咱把车停在距离公路远一些的地方吃。”季晓红说。
“你说的意思是恐怕田力追上来吧!怕他干什么?”
“不是怕他,而是担心他招惹麻烦事太多,上一次回来时他还没有同你玩够啊!”
“那时他年龄小,不能同他一样。”
“可!隔半年时间他就长大了?”
“晓红,不要小心眼儿,他不会乘车追来的,如果真追来的话,我们一定要把他拉上咱的车,这是做人的准则。”
“天宇,你真好,说实在的我们几个人真没有排斥他的意思,今天不带他一起走也不是月静、玫玲我们的心意,只是怕你受不了他的气,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我们就把他叫上了。唉!他也真不争气,弄得月静苦于对他没有办法,躲也不是,甩也不是,留也不是。”
“晓红,今天你们撇开田力走是不对的,他不是怎么的不好,大概是爱月静爱得太深了,你们这样走会使他心里难受的,比如我若是没有你的消息,该怎么办?告诉你,我会急死的。”
“好了!好了!不要借助于别人表白自己,专心开你的车吧!”季晓红打住了吴天宇的话。
白月静坐在后边显然是听到了吴天宇的话,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孟玫玲伸出胳膊搂过她的脖子低声地安慰说:“月静,平时我们大家对田力够好的了,就这一次回家丢掉他,你心里不要难过。”
白月静深沉地说:“把一切都抛开,我们毕竟是同乡同学,这是三年多来我们第一次回家甩掉他,不知他会急到何等程度?他那性子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事情啊!”
“不会的,你放心吧,他知道我们三人一起走的,临走前我向大曼嘱咐过,让她随后告诉田力一声我们先走了。尽管是多此一举,但起码他知道我们三人回家了,至于为什么不同他一起走,他心里更明白。”
“玫玲,你做得很对,这我就放心了。”说过,侧倒在孟玫玲的怀里,微闭着眼睛,俩人酷似一双和谐而未展翅的凤凰,别提是多么美丽。
不知什么原因,大家都不说话了,谁也不提吃东西的事,大概是因为刚才一阵对话的气氛压抑了情绪。汽车奔跑得很快,不知不觉五六个小时过去了,周围浸漫着黄昏暗淡的光,车驶进了吉安市内,心里溢满欢乐的季晓红扭过身子向后问:“二位,先送你们谁?”
孟玫玲说:“服从车老板安排。”
季晓红又转过身来说:“天宇,那就先送月静吧。”
当送过白月静和孟玫玲后,车开进老城一个窄小的胡同口时停住了。吴天宇说:“车不能往前开了,就停在这里吧。”
季晓红蛮有理地说:“不停在这儿停在哪?难道还能飞上房子不成吗!家就在这里住。”
吴天宇把带的东西从车上拿下来后问:“晓红,你到底给老人家提过我没有,提过了我按提的话题说话,如果没有提过则是另一个说话法,可别让我太难堪了。”
“你放心吧,吴大君子,我妈会很欢迎你的,你不要太小气就行了,我妈喜欢淳厚大方的人。”
俩人来到两间老青砖蓝瓦平房的独户双扇门口时,季晓红提高声音喊妈,即刻门开了,随着“哎哟!”的惊喜声,妈妈接过女儿手中的提包说:“昨天夜里我还做梦你回来了,我一醒就到处找,一看表是凌晨三点钟,才知道是梦,这不现在真回来了。”
“妈,是小吴送我回来的。”
“快进屋来吧,天气太冷,不要客气,我们这个家很简单,简单得一看就明白,请您随便。”季母很热情地望着吴天宇说。
“阿姨,您身体好吗?”
“好、好,快坐下,我给你们先沏茶喝点暖暖身子,然后马上就做饭,饭菜只用热一下就行了。这些日子来我计算着时间红红你们该回来了,所以每天每顿都准备了足够的饭菜,吃不完都送到后院她奶奶那儿。红红有个姑姑,她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和孩子,工作也忙,顾不上管这边的老人,也靠我照顾。”
“阿姨,您太辛苦了,今天晚上咱不在家里吃饭,到饭店去。”
“可不能让你破费,在家吃吧,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季晓红端过来一盆热水让吴天宇洗脸,接着话茬说:“妈,小吴让去就去呗,这是他的心意,他是个实心眼人,你不去,他会不好受的。”
“是啊,阿姨,去吧!”
“好,好,孩子们既然说到这里,我这个老顽固也该开化了,去!买些简单的菜就行。”
吴天宇脸上露出了笑容,紧张的情绪也放松了,他细端详着这位未来的丈母娘,言语朴实,举止大方,心里很是敬佩。在没见到她以前,总认为小市民的家庭妇女,想像着该不是河南豫剧《朝阳沟》中银环妈的模样儿,见到后却不然,大有电影《雷雨》中四凤妈的端庄姿态,穿戴适中,面无粉饰,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段依然挺拔高挑,气度和装束显得沉静秀气,还有几分典雅,简约而动人。不免使他联想到季晓红的“素色美”绰号。原来是继有母亲的特质,又有新时代大学生的浪漫与风范,形成了她莲花般的独特人格,蕴藏着平淡中的朴素美。
由季晓红作向导,他们驱车来到一家中等餐馆,进坐一个雅间,要的所有菜也都由季晓红把关,不贵不贱,母亲言语不多,只说太高档的菜咱不要。在母亲去洗手间的当儿,季晓红起身照着吴天宇的脸亲吻了一下,然后坐好说:“看起来开学前就有这一次机会了。”
吴天宇笑着说:“哪能呢,每天都有,我这脸一直到你开学后再洗。”
“不等到那时候你的脸蛋儿就会脏得被儿童福利院收容起来了。”季晓红正说着,母亲走来,俩人停止了说闹。
“孩子们,你们就先吃嘛,干吗等我呢?”
“阿姨,您坐,咱们一起吃。”
一条鲜黄花鱼显得耀眼馋人,季晓红说:“妈,你先尝尝这鱼味道怎么样,看有你做的好没有?”
母亲抄起一块入口,连说:“好,好,还是大饭店做的好,味道清香可口。”母亲又夹起鱿鱼和大虾仁,赞不绝口称其味道鲜美。
吴天宇说:“阿姨,等您到海城去,那里才真正称得起食品海鲜城的。”
“会去的,会去的,红红毕业前我一定要去一趟,跑跑远路,逛逛海城,也不枉活这大半辈子的光景。”
用完餐后,吴天宇把季晓红母女俩送回到家里,稍有逗留,便提出说:“阿姨,我现在到旅馆去住宿,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晓红也不要送我了,同阿姨好好团聚团聚,开学前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也事先给白月静、孟玫玲打个招呼,到时一起把她们拉走。”说过,从手提包中掏出用纸包住的一叠东西递给季晓红的母亲。
季母惊奇地问:“孩子,你这是给阿姨的什么啊?”
“阿姨,这是晚辈的一点儿心意,壹万元钱,您留着过年,也是我的一点儿孝心,您一定要收下。”
“这可不行,这钱真不能要,你们年轻人要办的事情多着呢,我用不着。”
季晓红也惊讶得着急地说:“小吴,你怎么能留钱呢,我们家是过得去的,不需要这么多的钱。”
“是啊,家里不需要。”母亲说着把钱包硬塞给吴天宇。
吴天宇接过钱包,回步向桌上一放,撒腿迈出门槛说:“再见!”
当季晓红拿起钱包追到停车的地方,车已经开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