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第二章 白月静如花天上来(二)

这时的孟玫玲同大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大男人迈开大步走到一辆轿车跟前,打开前车门,礼貌地拱手示意孟玫玲上车,当大男人上车坐停后,两手扶着方向盘瞟望着孟玫玲如玫的面容,如水的双目,缓缓低声地说:“玲,买西装改日再去,今天我想带你去开发区看一所房子,请你给参谋参谋干什么用好?”
孟玫玲莞尔一笑说:“我能参谋个什么呀?没出学校门的人,只能说是见识见识还在理。”
好吧,总之参谋也对,见识也可,改变主意不去商场就好。”大男人说着发动着车,“嗡”一声飞驰而去。
汽车约行驶有十多分钟的样子进入了开发区,这里又是另番景象,街道宽阔整洁,油光的马路两旁奇花异草,绿树成萌,一排排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崭新而宏伟,孟玫玲不由地喊出:“太美了,真是无愧于‘开发区’之称啊!”
瞬间,车停在了一栋欧式的建筑楼房大门前,大男人下车走到右边打开车门说:“玲玲,到了,下车吧!”说过,伸手去扶孟玫玲的胳膊,孟玫玲一脚踏下地推去大男人的手。
不轻不重地说:“不用你扶,我还没有到老的时候呢。”
当二人并肩走进楼内时,迎面碰上了一位年轻的男士说:“张经理,带你女儿来看房呀?”
大男人答不出一句话,“啊!啊!”支吾着走过。
孟玫玲立刻撤远身子退在后边,跟随着大男人步入电梯,电梯停在红色的数码9字时自动开了门,大男人说:“到了!”孟玫玲随其走出。
当大男人从身上掏出一串新得闪亮的钥匙打开房门后,疾步迈入室内,嘴里不停地说着:“这是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四居室,宽敞明亮,布局合理,款式新颖,别致大方……”
孟玫玲站立在门口面无悦色,默不作声地望着一无所有、空空荡荡的房间。大男人回过头看她一眼说:“怎么?还为刚才那个嘴上没毛的男孩说话生气啊!别小肚鸡肠,不值得,像这样的事很正常,这没什么,本来我就比你大嘛,也怨不得人家信口开河,快进屋来吧,到凉台上观看观看外景是一种享受。”
孟玫玲走进室内,穿过房间,到在了凉台上,大男人用手指着介绍说:“玲玲,你看,这正面是蓝色的大海,左面是耸立的青山,右面是万花园游乐场,这座楼房真是难得的好位置,你不觉得这里很可爱吗?”
“是不错,青山递情,大海送啸,万花香飘,好一派美丽的国色风光啊!”孟玫玲由衷地感叹道。
大男人张经理看到孟玫玲有了兴致,便靠近问:“玲,你喜欢这房子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从没有看到过,也没有想到过,做梦也不曾梦到过,所以就谈不上喜欢之说,何况喜欢又怎么样?”
“那么,今天此时此刻我郑重地向你宣告:假若这房子就是为孟玫玲小姐买的,你该是如何想的呢?”
“此时此刻我也郑重地告诉你:这所房子孟玫玲小姐根本就不会接收,因为她不需要!”孟玫玲怒色拢目,似认真又非认真地说。
“好好好!算我给你开个玩笑,借此机会我想向你倾吐一下久积的心里话。玲,我爱你,自从你爸爸把你介绍给我认识你的那刻,我就心动得发颤,长期以来我心里、眼里都是你,你红颜秀目,如日沉水,光彩照人,玫瑰与你相比也逊色,在相处交往中,我又深深感受到你是一位秀外慧中的才女,举止高雅而富有适度,你沉静得如同是荷花出水,不俗不妖,不娇不媚,使我敬佩得拜倒。是的,我是一个有家室的大男人,年长你二十多岁,可以说我不配你,但是谁也挡不住我爱你,谁说我不能爱,法律也没有作出规定。你不是也在变化吗?我们相识两年了,在这两年中,难道你敢说没有想到过我吗?记得我们刚认识时你曾同外人喊过我两次叔叔,可是以后你再也不喊了,这是为什么?你能讲明白吗?请你告诉我!”大男人在凉台上走动着,讲得十分激动。
孟玫玲无力地靠在凉台栏杆上低头聆听,借着大男人话题的停顿,抬起头说:“强,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你送我回学校,让我好好想想你问的问题,然后再告诉你好吗?”孟玫玲显然是为了摆脱此时纷乱的情绪而婉转地说。
“好吧!咱们先去吃饭。”大男人收住了自己的冲动。
有道是:“心语而不可言”这句话,永似含苞欲放岂不美则也。然而,如若猛然像洪涛暴发一样地吐露真情,往往许是戛然而止,许是忙乱无措或尴尬不堪。大男人张经理与孟玫玲积蓄已久的感情之河,显然是泄洪无措了,他们从楼上走到楼下尴尬得都没有说出一句话,孟玫玲紧绷着她那有棱角的小嘴,微仰着惆怅满怀的面容,像是冷俊的秋玫瑰,秀丽而孤傲,身着一身米黄色两件套装登上了汽车。大男人张强坐进驾驶位置,呆板着沉重的面孔,松动一下领结,侧身伸手拉紧孟玫玲身边的车门,直到把汽车开到海都大酒店门口时刹住车说:“就在这儿吃饭吧。”听其言,观其行,他好像诉出衷肠就有理似的,甚至有着百般地委屈和压抑象征。
大男人先下车为孟玫玲打开车门,解开深蓝色高档西装的上衣扣,一米七八的个头依然体态挺立,黄白色长方形的脸颊上高高的鼻梁架起一副明亮的眼镜,炭眉浓发,精神抖擞,四十多岁并没有使他减弱潇洒的仪表。孟玫玲下车望他一眼,默默地随着他走进酒店大门内,热情的服务员示手把他们引进一间幽静的雅间坐定,张强拿起菜谱生硬地问:“玫玲,你想吃什么?”
孟玫玲面无表情地说:“随便。”
“那好吧,我就做主点菜了。”
当酒菜摆满了桌子时,孟玫玲望了一眼,不知触动了哪根弦,顷刻秀目泪珠滚流。
张强惊慌地说:“玲,你不要太难过了,恕我今天失控,太不冷静了,我有耐心等待你,哪怕是到了年老花甲,直到你想通为止。”
孟玫玲端起了一杯红酒,擦拭着眼泪说:“张强,什么也不要说了,端起这杯酒,我们干一杯。”
大男人张强爽快地斟上一大杯白酒举起相碰说:“干!一干拥有天下!”他接连干了三大杯,足有半斤量,孟玫玲夺过酒杯方把他劝止。他擦抹了一下嘴,抛出肺腑之言:“小玲啊,你知道吗?我为了你,过得好苦好苦啊!我认识你快两年了,没有再回过家,天津不算远吧,可是我不回,我把周日都给你,当想我那宝贝儿子时,就看看他的相片或打个电话说忙不能回去,孩子十一岁,他不止一次地在电话上哭着叫着说:‘爸爸我想你,你快回来吧!我都想你想瘦了。我为孩子的思念虽然也心酸得落下过眼泪,但是仍是狠心不回去,就连假期我也不让他来,对于我的父母我也只是打个电活问候一声便罢,孩子的母亲也曾来过几次,我都是在忙碌中立刻让人把她打发走,我想抛弃她,我想抛弃她啊!你知道吗?”说着,抖着双手抱起酒瓶子又咕噜咕噜地喝一阵子,盂玫玲抢过瓶子把酒全倒在地上。
孟玫玲仰起凄凉的脸说:“张强,太突然了,我心里虽然也有你,可是我仅是一个刚刚二十一岁的学生,你让我怎么办?”
大男人拉长声音说:“二十一岁、二十一岁也不算小,解放前的女孩子都是在十六七岁就出嫁了。”
孟玫玲无可奈何地说:“张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我知道,我清楚得很,现在是九十年代,二十世纪末,对不对?甭管什么年代,女人、男人的生理都没有变化,你说是不是?”张强嬉笑着说。
孟玫玲气得涨红了脸说:“经理大人!你醒醒酒吧,自己好好地品尝品尝菜味,一会儿打个电话让公司人来接你回去,我走了!”起身离去。
张强立刻站起身,扶着椅子迈不动脚步,伸出手向孟玫玲的背后语不成声地说:“你、你、你给我回来!我、我、我给你钱,你、你打车回去……”
孟玫玲回过头说:“我有钱!”快步走去。
海都酒店位于市中心偏南方,距离座落在市郊西南位置的科院约有四五里远的路程,孟玫玲决定徒步回校,只想单独利用空间理出今天事情的头绪。她身挎红色小秀包,行走在路边绿葫之下,步履沉重,双目平视着前方,微风吹拂着她那齐耳的短发和飘冉的淡装,冷艳使路人目不暇接。她思索着事情的根源,把后果归结在父亲的身上,内心独白道:“爸爸呀!爸爸!你为什么要把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天上掉下来的大男人介绍给我呢?使我们从生疏到热知,又到占有各自的心,漫长的人生之路我该如何行走为好?真是给我出了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吗?我这个人又是从不信命的人,可是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她走着想着,不停地问着自己,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校门口,立刻扫去满脑子的思虑和怨言,快步迈入学校,直奔自己的寝室。到了门口,她轻敲两下关闭着的房门,没有动静,便从提包中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屋里空无一人,她感到太累,扔去提包,坐在放有镜子的桌边理下头发,当看到自己染上秋霜的面容时,不由得哀叹着脱下鞋子爬上床躺下。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猛然看到房顶角处有一蜘蛛在辛勤划圆抛丝织网,便轻声而语:“蜘蛛啊蜘蛛!你为捕食而布下天网,可是你不曾想过最终还是自束而亡吗?”于是,起身拿起了一根挂衣杆把网捣破,蜘蛛慌忙地爬墙远去。
孟玫玲再次躺在床上,联想到蜘蛛做网,毕竟是它生存的过程,自己所为,实有不尽仁义,由此脑海中突然跳出“第三者”的字眼,不禁打个冷颤,说出:“天啊,这可使不得!”她辗转反侧,浮想联翩,苦思无穷,她想到了人格、人性、理念、道德、职责、世俗……一切一切,如此如此,像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奈何不得。然而,她作为当代的大学生,又有着锁不住的浪漫奔放、勃勃升腾的心境,有着拢不住的青春思潮,在她内心里飘忽不定、难以明状的思绪中,又寻找着“爱欲旅行”的理由,呼唤着人的价值、权利、平等和自由,她自言自语地问道:“爱的平等是什么?被人爱和爱别人的权利在哪里?我如何才能做到冲破世俗观念的羁绊而走向思想自由、行为自由?什么标准才算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以人为本的标准是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只问无答,脑子里成了一盆浆,举棋不定,沉沉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