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第八章 痴情一去无影踪(三)

两个月来,孟玫玲终日都在张强家度过,由开始注意避讳二位老人的耳目,到后来完全毫无掩饰地公开吃睡在那里,而且老太太常常喜欢坐守在门口里边,像是为儿子望风似的,只要是有人敲门,她都会按一下通往小楼上的电铃。因为这个时期以来,张强结识了不少新朋友,一方面是工作上的需要,他到耐火材料公司依然是搞对外销售业务,结识的人多起来了;另一方面,社会上一些游手好闲的中年公子哥们听说他是大款,都像闻到腥味一样靠近他。
张强由于来到吉安人生地不熟,为了扩大交际面,千方百计地笼络朋友,完全用生意场上的那种权宜之计,慷慨解囊,讲派头,大手大脚地请客游玩,时常出外钓鱼,到山上打野鸡等,真可谓是在短短的时间里网罗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喂熟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一帮人,这些人都称他为大哥,只要张强打声招呼,干什么的都有,想用个车、买个票、买药品等都不成问题,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而且对孟玫玲前呼后拥,称之为大嫂,因为对他们从不隐瞒关系,在张强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了军人的气质和文人的内秀,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功利老油子。孟玫玲为此似乎感到欣慰,认为这才是一种派头势力,是时代的风范。
孟玫玲除了上班以外,都是来到张强家过着花好月圆的日子,吃饭有人端到跟前,每天午休时张强都为她做脸部保健和身体按摩,夜间打游戏机、跳舞、听歌、泡温泉浴、吃夜宵等。而对于自己的家则是隔三卯四地回一次,以加班忙为理由哄骗父母。在工作上由起初的积极主动,而如今消极怠慢,图纸还出过几次差错,而且是关键性的重大错误,幸亏被别人及时发现纠正,才没有酿成后果。这些在领导的思想上已划上了道道,前后已把她视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且不敢再重用她搞技术工作,临时把她调到行政办公室搞事务性工作。特别是她上班后坐到办公桌边不是吃瓜子,就是打瞌睡,趴到桌上一睡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睡的时候便是拿起桌上的话机打电话,闲聊天,一聊就是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搞得别人无法工作。上班迟到早退,更是司空见惯。同志们都低眼看她三分,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大家都说孟玫玲变了,完全变了,可能是名气大后受到了什么刺激而造成心理上的不正常。同时,孟玫玲断绝与所有老同学们的交往,就连季晓红多次与她相约,她都以忙于工作脱不开身而一次次失约。每天上下班都有人接送她,孟玫玲乐意浸泡在张强的小住宅里。
时光已进入到农历腊月中旬,春节来临。孟玫玲的妹妹玫琨放假回来,一心想见到姐姐,然而多次打通手机,孟玫玲总以加班忙而拒回。孟玫玲为张强已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这对于人们惯称聪明伶俐、富有思维能力的大能人的她显然很不相称。她对自己家人淡薄到无所谓的地步,使妹妹玫琨非常生气。这天上午,赶在下班之前,性格好强的孟玫琨骑上自行车直奔姐姐的单位,到大门口一问,值班的门卫告诉她说:“你问小孟啊,她在一个钟头前被一个大个子男人接走了,大概是她父亲吧?”
受辱的孟玫琨,听后二话没说,扭头就走。她气呼呼地回到家中,把车子一摞,上床蒙着被子睡起觉来。母亲走到跟前问:“琨琨,外面是不是太冷啊!把你冻坏了吧?你姐呢,又是不在公司啊,那她去哪儿了?”
“妈,你不要再啰嗦了好不好!我姐去工地了!你快做饭吧,我饿了,想先睡一会儿暖和暖和。”
母亲离去,走着絮叨着:“罪过呀!一个比一个性子别扭,不回来想她们,回来都不会好好说句话。”
父亲孟庆和这些天来为大女儿不能常回家而一直不安宁,心里念叨个不停,总觉得很不正常,明天是周日,他决定提前找一下玫玲,回来吃顿团圆饭。于是,周六下午他提前离开单位,来到建筑工程局,刚走到局围墙的旁边,便看到女儿兴冲冲地从大门里走出来,父亲有一种惊喜的感觉,正想高声喊叫,然而,女儿却径直向一位来人走去,来人赶上几步伸手拉着她的手横穿马路越过,父亲定神望着那人,便熟悉地认出他是张强,望着二人上了摩托车飞奔而去。父亲站在原地浑身直发颤,一股寒气涌上心头,心焦疼痛不忍,他立即从衣兜里掏出救心丸服下,否则定会当场倒地。父亲扶着自行车站了很久很久,那种痛苦凄凉的表情,就连过往行人看到都不禁发呆。
父亲推着自行车冒着寒风一步一步地坚持走到家里,把自行车支停后,在迈过门坎后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妻子和小女儿惊呼着赶到跟前,把他扶起搀到床上躺下,然后给他热水敷面,喝上常用药物,妻子才放心地埋怨道:“老孟啊!你想把我们都吓死呀!自己一身病总不小心,这幸亏是坐在家里地上了,若是栽倒在外面地上,那可就严重了。”
“爸,你觉得哪儿不舒服?”玫琨问。
“没什么,哪都好好的,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我想睡一会儿。”
“晚饭都好了,你睡什么!吃过饭再睡。”妻子说。
“爸,你必须喝点热汤才好受些,天气太冷。”
“孩子,你知道爸爸的牌气,不要强迫我,急我会出毛病的,告诉你妈我什么都不想吃。”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孟庆和滴水未进,妻子请来了医生,经诊断是心肌缺氧,血压偏高,心律不齐,心脏跳动虚弱,这是冠心病的普遍症状。医生提示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否则会引起其它病症复发,随时都会有险情出现。
在医生的协助下,孟庆和很快住进了附近的公立医院,作为工业管理局党委副书记的老领导,孟庆和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只接受一般性治疗,拒绝服用贵重药物,这使医生们束手无策。到第二天上年,单位书记、局长来到,才强行给他实行高效药物治疗。孟玫琨在中午趁父亲睡觉时间到病房外给姐姐挂个电话,手机响了好长时间才有人接,问道:“喂!谁呀?”
“找我姐姐,有急事!”
“等一会儿”张强用手捂住话机说:“玲,是你妹妹,接不接,她说有急事,我看是借口,不接算了。”
孟玫玲说:“不,不,不,让我接一下。”
孟玫玲拿过手机问:“琨琨,有什么事情?”
“爸爸住医院了。”
“啊!是真的吗?”
“住在二区公立医院,203房间,想看就看,不想看就算!”说过“喀嚓!”一声挂断了电话。
“张强,我父亲住医院了,我必须马上回去。”
“你父亲最多是风湿病复发,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慌什么?你一回去就得一直地回,不回也就了事啦。”
“我一定得回去一趟,我感到自己都快不姓孟了,这是发疯的表现。”说过,向外走去。
张强向前堵住路说:“你必须吻我,让我抱你一下再走。”
孟玫玲推着他说:“去去去!这是什么时候,没完没了的。”
张强跟在后面说:“小玲,在你父母面前要为我多说些好话,不要提我来这里工作安家的事儿。”
“你放心吧!”
孟玫玲乘上一辆的士直奔医院。当进入病房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母亲和妹妹坐在旁边时,止不住地眼泪流了出来。妹妺抬起头狠狠地瞪她一眼没理睬,母亲起身说:“小玲,你来了,你爸的老病复发了,都快三天没吃饭了,全靠输葡糖液体维持呢。”
“妈,他是怎么病的?”
“不知道啊!前天晚饭前他下班回到家,刚进门里就坐在地上了,从此不吃饭,也不说话,医生说他病得不轻,就来住医院了。”
孟玫玲靠近父亲的脸看了看,“爸,爸,爸”地叫了几声,父亲不但不吱声,而且把头转到一边,泪从脸上流下。
孟玫玲淌着眼泪说:“爸,都是女儿不孝,没有在家照顾您,才使您有病的……”当她说不下去时,竟抱住父亲的头哭着不放。
妹妹起身把她推过去,很生气地说:“你想把爸捂死呀?去远远的!”
母亲责怪说:“小琨,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姐亲你爸才这样的。”
“哼!虚情假意。”说过,走出病房。
母亲问:“小玲,下午你还得去上班,有紧要工作要做吗?”
“妈,我可以请假不去,照看我爸。”
“孩子,你若是忙就不要请假了,有小琨我俩就行了,局里还派两个人呢,回去吃饭了。”
一星期后,孟庆和出院回到家里,他颁布了一条命令:不准老大进家门。显然二女儿玫琨清楚父亲是知道了姐姐与张强的事情,但是母亲却蒙在鼓里,母亲为丈夫不让女儿进家门之事,气得死去活来地骂丈夫是“老糊涂”“老混账”。“孩子不就是工作忙不能常回家来,你住医院看望得晚了一些吗?要存心撵她,那也把我撵出去吧!”在家里闹得一团糟,连饭也不做了,幸亏小女儿在家会做饭,否则大家都要饿肚子了。
孟玫玲曾回家过几次,都被妹妹劝说走了。这天晚上她在张强的小楼上哭个不停。张强蛮横地说:“小玲,你都没有点儿志气,你父母不仁,你就不义,是他们先不要你,理占三分,不做他们的女儿正好,再也不用回孟家了,再也不受家庭约束,自由自在地做个女人,心安理得,有你丈夫我的呵护,保你一辈子幸幸福福,有享不完的清福。好乖,听我的话,不要回家了,也不要哭了。”说过,一把将孟玫玲搂到怀里亲热起来。
孟玫玲又不知哪根筋动了窍,奋力推开张强,大声地怒斥道:“你给我滚到远远的!怪不得你父母说你没有人性,真是个混蛋!”
“又咋了!又咋了!我说错了吗?”
“你狗都不如!”孟玫玲愤怒地说。
“看你说的是啥话,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自从你父亲生病住医院以来,你都没有过笑脸,我也没有好受过,真是女人不悦,男人遭难。”说过,向一边走去。
孟玫玲第二天中午再次回到家里,决心要见到父母,她敲门把手敲破了,就用头碰,一直碰到眉头流血,凝固到门上花花点点的。叩门声使邻居们心焦得都无法安静,来来回回地出来看她,左邻李大婶出来说:“小玲啊!你不要敲了,你们家人可能都不在屋里,到我们家来吧。”;过往不熟悉的人都说:“这女的肯定是精神病患者,不知道疼痛,不知道冷暧,她家人也够残忍的了,都不管她……”;右邻赵大伯出来说:“孩子,别敲了,回我家暖和一会儿吧。”她谁也不理会,继续用头碰门,并不断拨打手机。
母亲听到声音在屋里急得哭着拿着绳子要上吊自杀,这时丈夫才说了实话,告诉她看到女儿与张强的情形。妻子一听,立刻倒在沙发上竟窒息了,丈夫慌忙进行掐人中、急救,小女儿玫琨趁此跑出去打开大门扑向姐姐,搂抱着她哭着说:“姐姐,爸妈伤透了心,可仍是很疼爱你的,快去找白月静和季晓红来向爸妈求情,我去叫医生,咱妈晕过去了。”
孟玫玲带着满手满脸的鲜血伤痕,火速登上一辆出租车来到白月静家,白月静正准备出门,一看到孟玫玲的现状惊呆了,语不成声地问:“玫、玫玲,你、你又遭、遭遇到何故了,快、快快说!”
“月静,别问了,车在外面等着呢,快同我一起回俺家。”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到家你就知道了,我也给你说不清。”两个人跑步上了车。
“月静,你带手机没有?我的手机没电了。”
“带了。”
“给晓红打个电话,让她直接到我家。”说后,两手抱着头低声哭起来。
白月静打开手机“喂!喂!”几声后,说:“晓红,你快到玫玲家。”
白月静把孟玫玲搂过怀里说:“玫玲,是不是伯父和阿姨生气了,别哭,先给我透露一点儿,以便我有个思想准备。”
孟玫玲泣不成声地说:“都是因为我,可能他们知道我和张强的事了。我爸病倒住医院出来后,今天我妈又晕过去了,玫琨去找医生,我来叫你。”
“那你头上和手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爸妈不要我了,不让我进家门,我在门上磕破了。”
“傻丫头!”白月静把孟玫玲搂得更紧,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为她减轻心里痛苦和驱除寒冷。
车很快停在家属院大门前,白月静付给司机钱后,也不顾孟玫玲,快步向家里跑去。
当白月静推开门时,玫琨从客厅跑出来迎上去说:“月静大姐,你来了,快请进屋吧!”
“阿姨怎么样了?”
“没事了,医生正在给她诊脉。”
“那就放心了。”
孟玫琨放低声音问:“我姐呢?”
“她在后面。”
“月静姐,你先进屋,我出去一下。”
白月静走进客厅后,孟父惊奇地问:“月静,你怎么来了?”
“啊,我从这里路过,来家里看看你们。”
“快坐,快坐,你阿姨身体有些不适,医生来给她诊断一下。”
玫琨出大门后,孟玫玲正立在门旁边向里边观望,不敢进家门,看到妹妹走出,立即跑上去问:“妈怎么样了?”
“她已经醒过来了,医生还正在给她诊治。我看你先不要进屋,等一会儿让月静姐出来接你。哎!晓红姐怎么没来呢?”
“月静给她打过电话了,她会来的。”
“那你就在外边等她来,你们一起进屋,爸也顾不上闭大门了。姐,你穿的冷不冷,我给你拿件大衣来吧?”
“不用,你快回去吧。”
不多一会儿,季晓红穿了一件没系扣的工作大衣,脚下是一双不同颜色、也不对称的一只高跟、一只低跟的棉皮鞋,风风火火、满头是汗、一瘸一拐地跑来,还未等到孟玫玲说话,她急得脸色发青地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了?你快说啊玫玲!都快把我给急死了。”
“走!一起进屋里就知道了。”
当季晓红和孟玫玲走进屋里后,最为敏感的是父亲抬起了头用眼睛扫了一下,便明白了一切说:“晓红,你坐吧。”
孟玫玲立即走到躺在沙发上的妈妈身边,跪到地上哭着说:“妈,您不争气的女儿我回来了,您就原谅我吧,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的头,为回家来我磕门磕成什么样子了?”
母亲没有睁开眼睛,却是泪如泉涌,白月静哭了,孟玫琨哭了,只有父亲和医生坚强地在谈论着什么,季晓红虽然还在一无所知的迷蒙中,但她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后,不由得触情也抽泣起来。这时医生向父亲说:“这些药一日三次让她按时服用,休息几天就会好起来的。”说过,起身提上药箱离去,孟父跟随相送。
这时孟玫玲猛然抱住母亲的头痛哭起来,并“妈!妈!妈……”地叫唤。母亲终于睁开了眼睛,伸出了手抚摸着女儿的脸说:“我的好女儿,你太让家人失望了,你是我的心头肉啊!你知道不知道?你爸病发都是因为你,你在他的心里很重很重……”母亲说不下去了。
当父亲回到屋内时,孟玫玲从地上跪着爬到父亲的跟前抱住他的腿说:“爸爸,你原谅女儿的无知吧!”
父亲哽咽着说:“起来吧孩子,一切都是爸爸的过错,既已如此,就顺其自然吧,再有三四天都要过年了,爸让你回来,过好团圆节,啊!”说过,用手抚摸一下女儿的头。
孟玫玲给父亲磕个头,起身说:“谢谢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