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四送走团长后,满目惆怅,一张铁皮似的脸像是晒干的树叶一样皱在一起。他走进“理事园”的房间里一头扎到桌面上用手支着下巴,自言自语、不明不白地嘟哼出:“这该咋办?”
刘老四是个彪形大汉,现已五十有余,依然体高腰直,神采奕奕,他心大,心宽,心毒。
刘老四的真正大名叫刘少卿,可谓是贵名。他的模样儿在十几岁时,刘家奶奶总是叫他“我的小潘安”。当他步入三十七八岁后,随着身子的发福,又接过当家理事的权势,剥削佃户极有手腕,他的“坐地虎”绰号不仅仅是内在用意,而且与他虎头虎脑、高大的身躯也是有原因的。他生就的理事头脑,有心计,治家有方。然而,今天这事算是把他给难住了,是他多年来第一件最劳心的事,束手无策。
刘老四在屋里反复揣摩,想来想去,一会儿趴桌腹思,一会儿立腿踱步,一会儿又拿起银壶水烟咕嘟咕嘟地吸,左不是,右也不是,整整掂量、算计、折腾了半日。在他想来,军队进府驻守显然是有权威了,穷鬼们不敢沾门边,土匪更不敢走近。可是,千余人的兵员长期住在这个院内,便没宁静之日,会鸡犬不安,粮财双失,总之,是弊大于利,不如不进驻的好。然而,一是军令不可违,二是挡不住。他越想越害怕,在他看来,简直是大难临头了。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还需要冷静,风来挡风,雨来挡雨,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给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都已经到了叶黄飘落的年岁,听到还不给吓死。一时,也不能惊动自己的兄弟、叔伯们,恐怕人慌家乱。
刘老四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总是能在最难的时候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想出绝路逢生的点子。当晚他召集家族中的兄弟们宣布几项决定,说明是为应付大家已知道的国战局势作好预防,有备无患,不必大惊小怪。他沉着地把盘算好的决定给大家强调,必须照办。他说:“第一件事:明天下午老爷子、老奶奶、妞们都到避暑山庄去,那里的山茶花已经开了,让他们都去看看景,散散心,透透新鲜空气,免得说我们把她们终日圈在大院里憋气、都快要给闷死了,也免得赶到天热没时间送她们去乘凉。今晚上都回去说一说,做好准备就行了,记住:粮物都要多准备些带去;第二件事:明个夜里转运粮食,大家同佣人一起动手,转运的仓库仍是老库,不得走漏风声,切记;第三件事:后天上午安排长工在后门大院中间挖一道沟,准备砌一堵墙,还要留好一个中间门,以便应急。别的没有事了,大家都回去吧。”
刘老四吩咐过事情后,黑夜中直奔“贤和园”夫人的住处,他向彭夫人交了底,夫人听了后脑子懵了,一直地哭。刘老四急了,把桌子一拍,大声地说:“你哭什么?我这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真是个妇道人家!”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刘府的数辆车子装满了物品,陆续坐上了人,正上车的两位小姐还在噘着嘴嘟囔道:“今年是咋个回事了?天气还凉着呢,硬逼上山,四爹该不是发疯了!”银珠和奶奶早早地各自坐上了车子和大轿,她如愿以偿了。就是金珠硬是不上车,她说要留下来照顾爹妈,别人也没办法,大概当老大的都知道疼自己的父母吧,把刘老四气得要打她,可她已经藏得无影无踪了,车、轿只好走了。
刘府的避暑山庄,建在河村正西方向六十里地远的一座无名山中,有山坳平原地面二百余亩,夹在三面山的中间,非常隐蔽,称得上是阴山背后的“世外桃园”。这里红花绿树,百艳芬芳,鸟语花香,夏凉如秋;站在山庄抬头看,三座山涧三瀑布,白浪倾泻向下翻;站在山庄向下看,弯弯小河水潺潺,条条青鱼河中参!真是好一派山景,好一派地画,好一派云彩……